第三十一章(1 / 2)

鷺兒一時沒有言語, 隻是靜靜的琢磨她的。

那邊,蔣氏已跟蕭潼擰了起來。

蔣氏紅了眼眶, 自在一張雞翅木拐子方凳上坐了, 抽了手帕,一麵抹著眼睛,一麵便哭訴起來:“我自進了你們家的門,有過一天的好日子麼?你說你是什麼國公府二老爺, 又是尊貴又是體麵。這麼些年了,那體麵到過我頭上一絲兒?!你不得你家老娘的待見,就帶累著我一道受這窩囊氣!”

蕭潼聽她翻起這些老賬, 也老大不自在起來,不耐煩道:“這我能有什麼法子?老太太老太爺都是偏著長房三房的, 哪裡把我這二兒子放在眼裡!你若有本事, 也該讓老太太高看你一眼,也好攜帶著我。你不中用, 倒來跟我撒什麼脾氣!”

蔣氏聽了這話, 更覺得窩火, 上前搡了他一把,大聲道:“你虧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說什麼要我攜帶著你!你、你真是個好人!”

蕭潼本在和他愛婢打得火熱,蔣氏忽然撞進來,衝了他的好事,他就有些不高興。如今蔣氏再跟他扯起家務瑣碎,更加煩躁, 就同自己的正妻吵了起來。

這二房所謂的不受待見,有個緣由。

當初老國公爺在世時,邊關告急,朝廷撥派其往邊境鎮守。國公夫人甄氏思慮丈夫獨自在邊關,生活必然艱苦,便想一道跟去照料他衣食。其時,長子蕭覃已有七八歲了,而次子蕭潼卻還是個剛會下地跑的幼童。

夫婦兩個不忍將幼子帶至邊關受苦,遂將其托付給了族中一親眷,把長子帶在了身側,算作是個曆練。

這對夫婦在邊關一住六載,並又生下了第三個兒子蕭勁。因而,長子與三子是由父母親自撫養,而二子則是在京城裡長大的。

蕭潼住在那親眷家中,長輩們自然悉心照料,但孩子們之間相處便沒那些顧忌了。且因敬著安國公府的門第,日常對自家的孩子必然頗多拘束,那些孩子們受了委屈,口角起來便說他是爹娘不疼的孩子,不然怎麼帶了他哥哥卻不帶他?

蕭潼那時候孩子心性,爹娘常年不在身側本就有些心氣,聽了這些話更將氣性存在了心中,日常裡但有不順心事便總想若是親爹娘在,必然不會受這些委屈。親戚照料雖好,到底沒那麼細致,天長日久,竟成了心結。

後來,老國公爺夫婦終於返京,將他接回,然而那時蕭潼業已長大,心性已成定數。老國公爺偏又是個火烈的脾氣,見二兒子染上了諸如嫖賭的紈絝惡習,動輒喝罵責打。

蕭潼見兄弟三人,唯獨自己格外受爹娘的“青睞”,那口子氣是越積越深,竟至無可轉圜的地步。直到了如今,他尚且在心底裡認為,國公府上下所有人,都欠了他的。

而蔣氏,卻是那撫養他的親眷,替他定下的。

待他到了說親的年紀,老兩口子為邊境事務所累,無暇顧及這些兒女小事,便將這事托付給了那親戚。

因他二人尚在邊關,安危未定,也尋不到太好的門第,好在老兩口子也不大在意這些,隻要清白人家出身便可。那親戚尋來找去,便找到了這舞陽門外的蔣家。

蔣家祖上也曾出過幾個當官的,隻是後來敗落了,守著些祖業過日子,同那收養蕭潼的親戚也頗有些交情,聽說了這事,情願將姑娘嫁來。

蕭潼和蔣氏見了兩麵,彼此中意,這門親事也就妥了。

然而蔣氏本就不是什麼閨秀出身,進了國公府之後,言行舉止處處矮著林氏與三房的李氏一頭,又受她丈夫的耳濡目染,也就憎上了長房同三房。

鷺兒坐在一旁,低頭想了一會兒,冷眼瞧著這對夫婦越吵越烈,便插口道:“老爺太太,且聽我一言。”

蕭潼悻悻收口,蔣氏倒是聽她的,便問:“你又有什麼好點子了?快說來我聽聽,怕待會兒老太太責問起來,可要丟臉了。”

鷺兒笑了笑,說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雖說太太在大太太跟前吃了癟,但這事兒其實同二太太有什麼相乾?都是她紈素一個人所為,二太太不過是為了長房調停,所以急著去了,反倒還叫大太太給嗬斥了一頓。”

蔣氏聽著,一時沒有明白,又問:“話是這麼說,但那又如何,事兒已經出來了。”

鷺兒隻覺得這二太太蠢笨十足,隻得耐著性子將道理掰扯明白:“趁著如今大太太還不及到老太太跟前去,二太太先過去自己說明白這件事。老太太體恤二太太這段子苦心,想必就不會責備了。再說了,四姑娘想出來的那法子,也真是稀罕的緊呢。”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蔣氏,她喜滋滋道:“好孩子,你說的有理,我這就去!”說著,還不及換衣裳,便要往外去。

鷺兒忙說:“老太太這會兒還在午休,二太太還是等等。不然,這火急火燎過去把老太太吵起來,話沒說出來倒先被栽派一通不是呢。”

蔣氏將手一拍,說道:“你說得有理,好孩子,還是你穩重些。”說罷,竟高興起來,在梳妝台前坐了,開了脂粉盒子,重新勻臉。

蕭潼在後頭瞧著,冷不丁說了一句:“你先不要忙,你適才說咱們兒子在南安寺裡勾搭的那個尼姑,預備怎麼處置?待會兒老太太問起來,你要怎麼說?”

蔣氏一麵搽著粉,一麵不以為然道:“什麼叫咱們兒子勾搭的尼姑,多麼難聽!分明是那尼姑勾搭的咱們兒子!”

蕭潼耐著性子說道:“就算這樣,事兒也出來了,老太太問起來,怎麼交代?”

蔣氏說道:“什麼怎麼交代?一個女子罷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蕭潼怒道:“一個女子罷了,你說的輕巧,那是南安寺裡的出家人!咱們這樣的人家,弄個尼姑進來當兒媳,那成什麼樣子?!”

蔣氏回頭罵道:“那又怎麼樣,你成日家的不管兒子,隻顧著自己浪,等出了事,就曉得怪我!我一個婦道人家,我能怎麼辦!”

兩口子眼見又要吵起來,鷺兒在旁看著,心中頗有幾分不耐煩。

這還是所謂的主子奶奶呢,也就是這樣了。

這個鷺兒,原本是陝西大同一窯姐兒的女兒,自幼就在那魚龍混雜的汙濁之地長起來的,無人不見無事不知,又是個人人唾棄的卑賤身份,便養成了一副奸猾的性格。為了能朝上麵走,那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後來大同遭災,她便流落到京城,難民堆裡結識了那個紈素,兩個姑娘年紀相仿,便認作姐妹,結伴而行。但有人問起來曆,她便謊稱自己是農戶的女兒,這事也無處查證,人便也信。

當初,進安國公府便是她自己個兒的主意。紈素還不敢,是她硬拽了紈素去求蕭覃,這方進來。

進來後,她便束起耳朵,四處打探這國公府裡的情形。靠著嘴甜奉承,倒也弄明白了個大概。

長房雖然得勢,但國公爺夫婦恩愛,蕭覃為人正直,林氏又治內有方,實在無有插手餘地。三房孤兒寡母,投靠了也沒有意思。

倒是這個二房,老爺好色,太太昏聵,少爺也是個紈絝,機會頗多。她便求了內宅管家,將她分到二房來,終也如願。

她有幾分姿色,又有些小聰明,哪肯一輩子端茶倒水,替人捧著妝奩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