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2)

皇帝起身,向殿下群臣並一乾外戚朗聲道:“今日佳節,歲之除夕,朕與卿等共慶佳節,歡度華宴,以祝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佑大周!”

殿上群臣,自然山呼萬歲。

皇帝率先舉起赤金雕龍紋酒樽,一飲而儘。

陳博衍在下麵遠遠的望著,皇帝的臉在燈火通明之中,顯得意氣風發,但仔細瞧來還是能看出那酒色縱//欲之下疲態與老態。

他唇邊微彎,勾出了一抹諷刺的弧度——誰能想到,除夕夜祈求著風調雨順,轉眼第二年周朝便發生了罕見的大洪澇,無數災民湧進京畿地帶,而朝廷也未能妥善安置,以至於日後亂兵攻打京城之時,這些災民就地轉成了暴民。

想著,陳博衍亦舉起手邊的酒盅,隔著大殿,看向蕭月白,她果然也雙手捧杯,正望了過來。

他微微一笑,遙遙的向她舉杯,而後飲乾了杯中酒。

周楓眼中晶亮,滿是對陳博衍的佩服,他壓低了聲說道:“四哥就是四哥,出手果然非同一般!”若依著他,隻會揪著那兩個浪蕩子痛打一頓,然而這是宮廷宴席,他再怎麼莽撞冒失,也曉得不能造次。然則如此一來,他便隻能受那窩囊氣了。但陳博衍這不動聲色的一舉,就令兩人當眾出了大醜,還被皇帝趕了出去,真正是痛快!

陳博衍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人生有頭腦,遇上犬類,彆總想著怎麼去反咬,該學會打狗。”

周楓撓了撓頭,咧嘴一笑,又說道:“四哥這手好俊,幾時習得的?我怎麼從沒見過四哥施展過?”

陳博衍淡笑不語,這是他上輩子躋身山林之時,跟一飛賊學來的。這輩子從頭來過,幸而手法還不曾忘卻。

他沒接口這話,隻說道:“今兒這蕭三姑娘,打扮還真是豔麗多姿。”

周楓聽了他的話,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陳博衍沒來之前,他坐在這裡多時了,親眼瞧見蕭柔跟隨著她母親李氏,在諸多世家夫人麵前寒暄談笑。

雖說父親不在了,但到底是世家出來的女兒,她進退有度,言辭有禮,倒很得了那些夫人的讚賞,直誇世家風範。

繼而,他又聽身後那兩個混賬喋喋不休的談論著蕭柔的容貌,甚至於那些男子裡還當真有幾個有意登門求娶的。

他心裡又慌又亂,可偏偏蕭柔一眼也不看他,他想得些她的暗示,卻始終沒有機會,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直至陳博衍過來。

陳博衍觀他麵色,又淡淡說道:“你若再不著緊,三姑娘可就被人搶去了。”

周楓不語,半日才悶悶說道:“我是甚等身份,安國公府又是什麼人家?她娘,怎肯將她嫁給我!”

他人雖憨直,卻還曉得人情世故,也明白炙手可熱的安國公府同他家這已經沒落、無人問津的武安侯府是有天壤之彆的。

就算蕭柔現下沒了父親,那也輪不到他這個京城裡的小瘋子。

適才那幾個有意求娶的,雖說是喪了原配,打算續弦,年紀略略大了些,卻都是豪門貴府的出身。他跟他們比起來,真是相形見絀。

想到這裡,周楓越發頹喪,說道:“便是連一份像樣的彩禮,我也拿不出。”

豪門世家還不至於賣女兒,但彩禮是姑娘家的臉麵。國公府的姑娘出閣,總不能過於寒酸,惹人恥笑。

陳博衍看著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想起了那一世裡,他懷抱著蕭柔的屍身,一步步消失在大雪之中的場景,心中感慨萬分,說道:“阿滿,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能在一處時便要在一處,那些外物都不甚要緊,總好過人不見了,落下一世的遺憾。”

周楓怔怔的,無言無語。

陳博衍便又道:“你放心,四哥必定助你。”

那廂,蕭月白看著陳博衍隔空向自己舉杯,心中一甜,便也遙相一碰,方將杯中酒飲儘。

宮中宴席,為女眷們預備的是桃花釀,是拿新下的桃花、桃子、蜂蜜一道釀成的,花香清新,甘美無比。

蕭月白飲了酒,輕輕道了一聲:“好甜!”

蕭柔在旁睨了她一眼,輕嘲道:“你是甜到心裡去了吧?大庭廣眾,還眉來眼去的,不知道害臊的妮子。”

蕭月白放了杯子,兩頰微紅,笑意盈腮,向蕭柔輕輕說道:“柔姐姐,周大哥一直在瞧你呢。”

蕭柔的臉便也紅了,輕哼了一聲:“那個傻子,就曉得乾瞧著。”

她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蕭月白給她的計策是否能夠奏效,倒是有好幾個夫人似乎真的相中了她,跟她母親問生辰八字。

母親十分高興,她的心卻吊了起來。

這若是那個傻子不能會意,彆人上門來提親,她該怎麼辦?她總不能拗著待在家中,總不嫁人啊。

正在胡思亂想,殿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曲樂。

姐妹倆一起抬頭,見是宮廷的戲樂班子上來演奏了,奏的第一曲自然是《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