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2)

陳博衍坐在周府大堂之上, 默然無言。

大堂上首, 坐著一名中年婦人。

這婦人容貌秀麗端莊, 隻是麵有愁容, 身上一件杏黃色絲綢夾襖, 麵子有些發黃, 顯然很有些年頭了。這在京城貴婦之中,是絕不可能的。

這婦人, 便是周楓的母親宋氏。

宋氏兩眼微紅, 低聲哽咽道:“我實在不知該和什麼人商量, 京裡竟無一個可依靠之人, 淑妃娘娘在宮裡,也不是想見就能得見的, 隻好托人將你請來。”

陳博衍看著宋氏那六神無主的樣子,微微歎息了一聲,問道:“宋家沒來人麼?”

宋氏搖頭, 麵色微冷:“打從我嫁出來,同那邊是再沒什麼瓜葛了。我們娘倆是死是活,也不用他們來管。”

陳博衍聽著這話,打量了一眼堂上, 桌椅有些掉漆, 地下的毯子也早已看不出花色, 想想宋氏這些年來獨個兒撫養周楓,這背後的含辛茹苦,也實在令人動容。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 的確不是她一個寡婦能承受的起的。

宋氏在朝中沒有什麼人情,唯獨相識且能倚靠的唯有淑妃這一脈了。

上輩子並沒這件事,獻祥瑞一事發了之後,淑妃被驅逐出宮,自己抑鬱寡歡,落魄沮喪,終日借酒澆愁。其他的友人為了避禍,都和他斷絕了往來,唯有周楓母子,接納了他。他無處可去,無人能說話時,總會來這兒。周府縱然潦倒,宋氏還是會端上幾盤自己親手做的菜和兩壺老酒,讓周楓陪他說話解悶。

更彆提,後來他逃出京城,舉兵起事,周楓背負著宋氏,棄了爵位,從京城一路尋覓到義軍營中投奔於他,更為他立下了赫赫戰功。

患難之交比金堅,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棄周楓不顧的。

陳博衍說道:“姨母,你也彆過於擔憂,我已送了名帖到刺史府,王昭霖總還不至為難表弟。”

有陳博衍在,宋氏有了主心骨,多少好受了些,說道:“那多謝你了,之前我使人送了禮物銀兩去打點,奈何人家根本不收,想必看我是個婦人,懶怠理會。”

陳博衍心中明白絕非為此,但當著宋氏麵前自不會提起,免得她煩惱,隻說道:“姨母放寬心些,有我在,總不至於叫表弟吃這場牢獄之災。”

宋氏點頭道:“你的話,我信的。”

陳博衍又問道:“我之前讓姨母打發人到胡府去說和,那方怎麼說?”

宋氏聽聞此言,便想起胡府的人前來叫囂時的情形,臉上一白,半晌才說道:“胡府倒是給了回信,說……說他們小少爺如何金貴,如何得老太太的喜歡,就是宮裡的昭儀娘娘也極其看重,如今說沒就沒了,定要、定要楓兒給他們少爺償命。”她話音顫抖,幾乎帶上了哭音。

陳博衍卻冷笑道:“這官府尚未審過,他們便自作主張了?宮裡的昭儀娘娘,隻怕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說完,也更不多談,寬慰了宋氏幾句,便起身離去。

宋氏倒也不怎麼挽留他,隻將他送到了二門上。

陳博衍說道:“姨母留步,儘管放心,表弟的事全在我身上,我定保他安然無恙。”

宋氏點頭:“你的話,姨母信的。”

陳博衍便不言語,自元寶手裡接了鬥篷披上,出門而去。

宋氏立在門上,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方回,從她丈夫過世,多虧了淑妃照應,方才勉強維持的了家計和體麵。對於淑妃母子,她心存感激,並絕對的信賴著。

陳博衍出了周府,騎馬回宮,一路無言。

他請宋氏派人前往周府,絕非為了說和,隻是想打探一下對方的口風。

果不其然,胡府扛出了胡欣兒的大旗,然而胡欣兒自身難保,這檔口上鬨出這樣的事來能有什麼好處?想讓胡欣兒為胡府撐腰,那是絕不可能的。

這件事的由頭,還是年前撞見他在酒樓同人打架的那回。

陳博衍還記得,周楓將胡府的小少爺壓在地下,左右開弓,連錘了十多拳,骨頭也打折了幾根。然而那小少爺被人抬走時,尚且還活著。之後,倒也沒聽聞胡府有什麼動靜,宋氏心中不寧,還打發了人上門請罪。

然而那時候,胡府說不過小輩不懂事,打鬨罷了,何必當真?如此,也就罷了。

陳博衍還在心中琢磨了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他雖覺得這事是有人蓄意設套,要圈周楓入坑,然而卻想不透目的何在。

走到半途,陳博衍忽見前方一身著甲胄的魁梧壯漢迎麵走來,身型極是眼熟。

這人走到跟前,陳博衍方才認出,原來是自己的近身侍衛張岩。

張岩上前,抱拳道:“爺!”

陳博衍勒住韁繩,問道:“什麼事?”

張岩回道:“國公府打發人來問,爺若午後有空,請過府一敘。”

陳博衍奇道:“是國公爺相邀,還是蕭將軍?這時候,正當避嫌,他們倒是不怕。”

張岩答道:“都不是,來人說是四姑娘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