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入夜,掌燈時分, 蕭月白散了頭發, 隻著一襲月白色薄羅紗衣, 在燈下繪著什麼。

明珠過來, 剪了剪燈花,說道:“姑娘,夜深了, 仔細眼睛。”說著, 又勾頭看了一眼,見她正畫著些什麼,遂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道:“姑娘許久不曾動畫筆了,怎麼又想起來作畫了?看這畫,不是山水也不是花卉,人物竟是白描的,怎麼突然想起畫這個?”

蕭月白笑了笑,說道:“想著給之前那卷小戲添些人物繪像。”

明珠有些咋舌,說道:“好端端的, 姑娘突然好起這個來了?”

蕭月白放了筆, 懶散一笑:“隻是覺得有趣, 天天閒著也是悶得慌。”

明珠卻說道:“姑娘, 四爺果真會把書印了麼?”

蕭月白一怔,問道:“怎麼呢?他都拿去了,為什麼不會印?”

明珠說道:“姑娘莫不是糊塗了, 如今這世上隻見男子的筆墨流傳,哪裡見過女子的手稿刊行於世的?再說,四爺同姑娘又有婚約,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未來娘子的名字在外頭叫人傳來傳去呢?四爺縱然把姑娘的手稿拿去,也未必肯印吧。”

蕭月白聽了這話,竟然愣住了,仔細想想明珠說的卻也有理。

從以往兩人的相處,她也能感覺到,陳博衍並不喜歡她乾涉他的事情,更不喜歡她過問外界。

他還是喜歡,她能像世間彆的女子一樣,安靜賢淑的待在後院之中,然而這卻並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陳博衍堅持如此看法,她能怎樣呢?

她到底也隻是個女子,將來也總會嫁給他,胳膊拗不過大腿的,大概也就隻能如此了吧。

想到這兒,蕭月白隻覺得索然無味,看著案上畫了一半的繪像也沒了興致,她吩咐明珠將筆墨都收了起來,梳洗之後便去床上躺下睡了。

又隔兩日,元寶果然趕了車來,到那胡同小院前。

他跳下馬車,高聲道:“蘭先生,可好了不成?”

話音落,但聽院中一陣腳步聲響,蘭春生頂著兩隻烏黑眼圈,出現在了院中。

今日天氣和暖,他敞著衣襟,走上前來,說道:“這一日一夜,可熬煞我也!好容易才將四爺要的書冊印足數量,你回去可要跟爺好生說說,這工錢須得給我加上!”

元寶笑了一聲:“您可算了吧,想著您之前落難的時候,在江南窯子裡耍光了錢,被人家鴇子扣在屋裡不能走,幾個龜奴把你摁在院中打個臭死,不是咱們爺花錢將你保出來,你如今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到了京裡,這每日裡好飯好茶,又是綢緞衣裳,你還要什麼紅袖添香,四爺可沒一個不字。如今不過用著你半點,你就嗷嗷叫起苦來,還要四爺多加工錢給你。你倒是先把之前吃的用的都還來再算吧!好不好,換個人來,也是一樣!”

元寶是個太監,嗓音又尖又細,在這僻靜的胡同裡顯得極其高昂,刺的蘭春生耳膜生疼。

蘭春生其實並不知道那位四爺到底是什麼人,隻曉得他身份尊貴,家裡排行第四,所以他身邊人尊稱一聲四爺。

他之前寫《玉梨記》走紅,得了一注錢財,就在江南的青樓買笑追歡,不慎便將銀子都扔在了那銷魂窟裡,被人扣住走不脫,險些丟了命,所幸碰上陳博衍派來的人來請,這方得救。

到了京城,陳博衍將他安置在這小院裡,要他打理這文心書肆,倒也不拘他平日裡寫什麼,印什麼,隻是放了個賬房在這裡管著銀錢往來,其他一概不問。

這於蘭春生而言,真是如魚得水,他借著書局的便當,一展生平抱負,每日癡迷於寫書印書,這書印出來便有人來取,再到市麵上售賣。連出了幾本,在市麵上都賣的不錯,他蘭春生的名頭也漸漸打了出來。

這時候,如若陳博衍真的將他攆走,那可真如挖了他的心肝肺一般。這生活沒了著落還是小事,他到哪兒再找一間能這樣任憑他胡為的書肆?再說,他那些書中頗有些對朝廷不敬的隱喻,就這麼散了出去,竟也沒出什麼禍端。那位四爺的權勢,遠超出他的想象。

這樣的人,不是他一個落魄文人能招惹的起的。

換成以前,他還敢拿喬,但想到那份神秘手稿的主人,他便再也不敢動那心思了。顯然這位陳四爺,不知在哪裡又請到了一位高人,那是靠不著他了。如若乾得不好,隻怕就把他給替了也不算什麼。

蘭春生隻覺得脖子後頭一涼,驚出了一背的冷汗,連忙作揖賠笑:“我不過是隨口說笑罷了,小哥莫往心裡去。”

元寶瞟了他一眼,說道:“先生說笑呢,那也罷了,就怕先生說多了就說慣了,哪天四爺過來,您也這樣說,就要惹禍了。”

蘭春生唯唯諾諾,忙指揮著院裡的長工將已捆好的書提了出來,裝上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