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便低聲將昨夜自己琢磨了一晚上的事講了出來,又抬起頭,望著皇貴妃:“姨媽,你說可能成麼?”
皇貴妃麵上的笑意逐漸深了下去,她看著蕭月白,問道:“月兒,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蕭月白淺笑回道:“也是博衍哥提醒了我,咱們以往想著安置流民,隻是一昧的去接濟,全沒想過其實可以叫他們自己養自己的。男人有力氣,能乾粗活,女人不行。但這樣小巧的活計,女人和孩子是完全能做的。”
皇貴妃望著她,眸色深深,帶著一抹讚許,半晌她替蕭月白掠了一下鬢邊散下的發,微笑道:“月兒,你是個好姑娘,能娶你為妻,是博衍的福氣。你放心,姨媽一定幫你。”
蕭月白起身,向她深深一福:“月兒替那些流離的孤女幼童,謝過娘娘了。”
自皇宮出來,回府的路上,林氏一直無話。
車輪碌碌,車廂之中卻是鴉雀無聲,蕭月白有些不自在,偷眼瞧了瞧林氏,卻見母親麵色如常,雙唇緊抿,望著窗外。
蕭月白心中微微有些忐忑,她沒和任何人商量,就唱了今日這一出,也不知母親心裡會不會生氣。
畢竟,府裡為著她的婚事和接濟流民,已耗費無數,再要開柳編場,怕是吃力。
自己這一番,到底還是失了考量,給家中添亂了。
但,她隻有今日這個機會,皇宮不是隨時都可進的,尤其是她這樣一個沒有品階封號的民女。
她正在胡思亂想,卻聽林氏的話音自一旁傳來:“城西郊的彆苑,空了好一向,倒可以挪出來給你用。回了府,待娘稟明了老太太,再同你爹商議商議,就挪五百兩銀子給你。”
蕭月白忽聞此言,一時沒有領會,待回過神來,她猛然覺著鼻子一酸,不由開口道:“娘,你不怪我?”
林氏向她一笑,捏了捏女兒的手:“傻丫頭,娘會怪你什麼?難道娘還及不上你將來的婆婆了?”說著,她拉過女兒,摟在懷中,撫摸著她柔嫩的麵頰,微笑道:“月兒啊,你要記住,你走到哪裡,都是娘的女兒,是咱們安國公府的姑娘。娘,永遠都在你後麵。”
蕭月白將頭埋在林氏胸口,胸口有些酸脹,和說不出來的滋味兒,既高興又悵然。她知道,這樣在母親懷中撒嬌的日子,不多了。
陳博衍覺得有幾分奇怪,自從蕭月白進宮拜見母親之後,似乎變得十分忙碌,幾次去安國公府都見不到她,下人都說她出去了,不在府中。
一個即將出閣的千金小姐,不在府中待嫁,還能去哪兒?
他安插在安國公府中的人,因二房的倒勢及蕭月白的力求,也都撤了,如今想知道她的行蹤,竟非易事。
好容易逮到機會見她一麵,問起來,她總是故作玄虛,賣關子道:“博衍哥,你便等著好了,女兒家總有女兒家的作為。”
陳博衍問不出來,一時拿她沒有辦法,隻好暫且罷休,卻在心裡暗道:你眼下儘管跟我俏皮,待將來成了親,咱們再慢慢兒的算賬。
與此同時,京中名流圈中忽然刮起了柳編飾品的風潮,豪門公府都以擺設柳編的擺件兒為風雅,而貴婦千金還追捧起了柳編的釵釧。
追其根由,還是來自於皇宮。
皇貴妃頭上的一支柳編發釵,入了太後與皇帝的眼,隻說風雅古樸,非尋常金玉可比。
這話傳了出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股風便迅速席卷京城。
各家便都打聽起,哪裡有柳編的器物。
京中從未見過此物,各家的管事正在苦惱,又有消息稱京城郊外一間貨行竟有柳編物件兒。眾人將信將疑,前往一探,果然尋得一間貨行。
這貨行竟也不賣彆的,唯有柳編的器物,從花瓶、掛屏、碗盞、燭台到花鳥魚蟲的擺件兒,乃至於床帳鉤子,首飾脂粉盒子,無所不有,皆是討女人喜歡的。
而其中,最受青睞的,便是柳編的首飾,但此物難得,每隔幾日方出那麼幾件。而每次上貨,必被搶購一空。京裡,一支柳編的步搖,甚而能賣到上百兩銀子。
這日晚間時候,蕭月白坐在桌前看著賬目,明珠過來替她滿了茶碗,從旁說道:“姑娘,夜深了,早些睡吧,仔細傷了眼睛。”
蕭月白合了賬本,揉了揉眼睛,略有幾分倦意的笑道:“以前也不曾親自料理過這麼多的賬目,如今掌了事,才知道裡麵的辛苦。”
明珠歎息道:“姑娘真是的,再有幾日就是出閣的日子了,這麼忙碌,又想起做這件事來。賺得了銀錢,自己又不收,全貼了出去,圖什麼呢?”
蕭月白沒有接這話,隻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微笑問道:“燕兒在那邊還好?”
明珠見她聽不進去,隻得說道:“燕兒很好,叫家人捎來消息,姑娘一切放心,她定然不負姑娘所托。”說著,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燕兒還說,柳編場裡做事的婦人,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殺身無以為報呢。”
蕭月白淺淺一笑,將頭上挽發的釵子摘了下來,黑亮的長發瀑一般的散了下來。
她望著明亮的燭火,意味深長道:“讓她們記住,她們要感念的,是成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