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2)

街上圍觀者眾, 見了這一幕,各自安靜了下來, 偌大一條熱鬨的街道, 竟鴉雀無聲。

陳博衍看著地下跪著的眾人, 心中澎湃起伏, 這並非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甚至於也並無幕僚謀士同他說起。他們,是自發前來的。

這些人,是他冶鐵場裡的工人,都是之前在街上招募而來的流民。

雖說,陳博衍此舉確實是有私心在的, 然而看著百姓臉上那誠摯的感激之情, 他心中還是深覺感動。

百姓確實如草芥,他們或許愚昧無知, 但他們卻有著最質樸純粹的感情。

這群人,有些是冶鐵場的工人, 有些則是柳編場的女工,從河南逃荒而來, 又往往是拖家帶口。若非陳博衍與蕭月白的義舉, 他們不是闔家餓死街頭, 便是要流落成打家劫舍的匪徒。至於婦女, 大概也都淪落到為奴為娼了。

他們對於成王夫婦是發自心底裡的感激著,總想報答,卻又無以為報, 聽說了今日是這兩位的大喜之日,便約好了過來送上幾句恭喜的吉利話。

雖說成王府必定有喜宴招待賓客,但這些平頭百姓,哪裡敢去那種場合。

當下,這些人依次磕頭,一人一句的說著恭喜吉祥的話語。

有百年好合的,有早生貴子的,到底大多是些沒讀過書的鄉民,有些話便粗糙了些,聽來雖令人發笑,卻也令人深覺裡麵的樸素情感。

蕭月白坐在轎中,頭上蒙著喜蓋,看不見外頭的情景,但這道喜聲卻源源不斷的傳進了耳中。

她身子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著,各樣吉慶話聽多了,卻都不及眼下這般令她感動。

陳博衍翻身下馬,走上前去,拱手道:“各位厚意,本王心領,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

他話未說完,竟有一列衛兵匆匆趕到。

領頭之人,卻是個中年武官,一張四方臉,唇上留著一撇胡子,穿著一襲玄色官衣,挺胸凸肚,神氣活現,向著地下跪著的人群喝道:“來人,將這些刁民拿下!”

那些隨之而來的兵士,應得一聲,亮出索子就要上前拿人。

人群頓時炸亂起來,有人高聲道:“我們今日過來,是為王爺道喜的,憑什麼拿我們?!”

陳博衍眸子一眯,臉色微沉,上前嗬斥道:“童中尉,今日是本王成親的日子,這些百姓特來為本王道賀,你卻為什麼要拿他們?”

這人姓童,是掌管京城地麵治安的武官,官拜中尉。京中有偷盜搶劫,又或拐賣人口事,都歸他管轄。

童中尉上前,向陳博衍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王爺,今兒是您大好的日子,卑職本該道賀。但卑職受到奏報,有人在東大街上聚眾滋事,阻擋街道通行。京畿重地,卑職不敢怠慢,趕忙過來。原來這起刁民,王爺您是認識的?”

他這話極是險惡,已是明說這些人阻擋街道,滋事生非都是陳博衍指使。

陳博衍麵色陰冷,這童中尉是□□的人,他因何而來自是不言而喻。

這若放在平日,倒也罷了,但今日是他和蕭月白成婚的日子,這廝竟敢挑在這一天鬨事,他是真要給陳恒遠長點記性了。

陳博衍眸色深冷,唇邊微彎,淡淡說道:“童中尉這話倒是可笑,這些人都是本王冶鐵場裡的工匠。今日本王大喜,他們特來為本王道賀,算是本王的座上賓。你說他們是聚眾鬨事的刁民,豈不是暗指本王就是刁民的頭,指使他們來堵塞街道?”

童中尉眉毛一挑,蓄意驚詫道:“喲,王爺,您這話重了!卑職怎敢說您是這刁民的頭?想必是這些刁民欺哄了王爺您,他們躥入京中,為非作歹,已有日子了。今兒想必專門挑了這個日子,意圖不軌。您也彆被這起下三濫給欺哄了,這麼一夥市井無賴,怎會是您的座上賓客?”

童中尉今日果然是受人指派來的,他們已先收得了消息,知曉這些工人今日要來為陳博衍道賀,也料定了若要抓人,陳博衍必然出來承認這些人是自己的所雇。

如陳恒遠與童中尉這樣的權貴,是從來看不起底層百姓的,以己度人,便也揣摩陳博衍定然恥於同這些人為伍,更不要說任憑這些人去“糟踐”他的喜宴了。

如此,陳博衍隻能聽憑他們抓人,他不能庇護自己的工人,那之前養出來的民心,自是丟了個乾淨。

而陳恒遠,還能在皇帝跟前告他一個邀買人心,聚眾滋事,居心叵測的罪名。

然而陳博衍,卻偏偏看不上他們這樣的臭毛病。

他冷笑:“童中尉是替本王寫了請客折子還是怎樣?本王賓客都是何許人也,童中尉全都了然?本王府裡事,你一介武官是如何偵知的?!”

童中尉出了一背冷汗,他們還真沒料到,陳博衍堂堂王爺,竟自墮身份,將這幫臭叫花子抬舉成了座上賓。此節,之前謀士倒也曾向陳恒遠建言,但陳恒遠極是自負,尤其是在碰到自己這個四弟的事上,總覺自己心智穩壓陳博衍一頭,自己看中的女人被他搶了,便必定要扳回一城,在他成親這日唱了這一出。

但陳博衍還真就認了這些人是自己的賓客,且四兩撥千斤的將燙手山芋丟了回去,這不經上意,窺伺皇親內府,可是重罪。童中尉不過區區一介武官,哪裡承受的起這個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