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將舉行重新評級考試,每位選手隻有一次機會,需要完整地完成主題曲的唱跳表演……”
賀清棲神情恍惚地坐在地上,頭上一顆呆毛不聽指揮地立在空中,她的旁邊坐滿了女孩,按衣服的顏色被分成了五個區域。
女孩們的聲音嘰嘰喳喳,很是熱鬨,或害怕或興奮,其中,穿黃色和粉色衣服的人最是緊張,躍躍欲試,隻有賀清棲在其中不入。
她此刻,應該躺在大街上。
賀清棲清楚地記得方萱遙的車子撞到她身上,她被撞飛後從天上滾到方萱遙的車前玻璃,最後落到地上,五臟六腑都好像摔了個粉碎。
然後,她死了。雖然她的意識還在,但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所以,她死了。
死去的她眼珠凸起,狠狠地瞪著方萱遙的方向,她聽見方萱遙失聲尖叫,想到了很多很多,過去三十年的回憶走馬觀花般在她的腦海閃現,最終仿佛一切喜怒哀樂貪嗔癡恨隨風而逝,她感受不到了,也釋然了。
印象中,她睡了很久。可再一睜眼,好像做噩夢了一樣,噌的從地板上坐起,身上蓋著一件製服外套,背部仿佛整夜沒睡一般酸痛得厲害。
一個她見過但已經記不住名字的人和她打了聲招呼,讓她快起床。
她伸了個懶腰,不明所以。按照身體的本能,走到洗手間刷牙洗臉。
目光投射到鏡子的刹那,時光停滯般,賀清棲愣愣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隻存在於記憶中的黃色上衣,以及那個“b”的標簽仿若炸/彈在她腦海中炸開,炸的腦子一片空白。
些許時刻過去,賀清棲意識才終於回籠,想起自己這是在哪。
此時她應該19歲,是在參加一個團體選秀節目,名為《偶像時代》,現在應該是第二期,正在進行主題曲評級,還有三個月才會結束。
這個節目曾經在三十年前掀起了一股偶像的熱潮。
節目組從各大經紀公司中選出九十八個女生,然後經過幾輪pk觀眾投票選出人氣最高的七人,組成團體出道。
但因為當時國內各大公司在做偶像方麵並不是很擅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導致節目做到第三屆的時候就撲街了。
一直擱置到一年前才被重新啟動,這次各大經紀公司早做好了準備,紛紛摩拳擦掌,送出去的選手全都素質過硬,唱跳俱佳,也導致節目的競爭空前絕後的激烈。
重啟後的第一屆做了男團,節目的熱度空前絕後,出道的七個人一炮而紅。這也進一步導致女團的競爭將更加激烈。
節目選擇了人氣與實力並重的方式,這就代表著,如果自己的偶像實力不夠,那就需要粉絲往死裡氪金,就算偶像實力夠,看對家粉絲那麼拚命,也會產生憂患意識,所以最終節目組必然賺得盆滿缽滿。
按理說賀清棲這樣的家庭就算進娛樂圈,也會選擇演員、歌手或者幕後。很少有人會參加這種選秀節目,甚至有些老古董,總覺得去參加女團在台上扭來扭去有損家風,而賀東徹就是這麼個老古董。
可圈裡人誰不知道,賀家二小姐最受寵可也卻最令人頭疼,性情乖張,離經叛道,看著平易近人,實則最喜歡折騰她的父兄。
……
雖然過了很久,可賀清棲還記得很清楚,那天,她剛從學校回來,去看爺爺奶奶。
他們一家五口在老宅吃完飯,坐在沙發上聊天,她給爺爺奶奶挨個削了個蘋果,哄得兩個老人家眉開眼笑。
老兩口都是上個世紀出生的人,很喜歡看電視,說是有童年的感覺,所以老宅的客廳放了個巨大的電視。
電視剛好轉到了第一屆的《偶像時代》,賀清棲最好的朋友突然蹦出來蹦蹦跳跳。
“霧草!”賀清棲被嚇得一個激靈,震驚地看看屏幕:“柴柴柴柴旭!”
柴旭,那個陪她從懵懂稚童,走過殺馬特時代,一直到現在的男孩。
賀東徹的眉毛緊蹙,帶著明顯的不悅:“我們這樣的人家怎麼能參加這樣的節目。”
賀清棲挑了挑眉,囂張地翹起了二郎腿,回嘴道:“怎麼就不能了。”
不久後賀清棲就跑去家裡的公司,簽約報名了。賀東徹對她沒辦法,隻好隨她去了。
……
其實,賀清棲現在也記不清自己當初究竟是就想和賀東徹賭一口氣,還是氣賀東徹說了她的好友。
不過她從小就喜歡和賀東徹作對就是了,他說了什麼不好,第二天她準要做給他看,比如她大學學的專業,導演專業,就是賀東徹萬萬看不上的。
然而賀東徹實在是太縱容她了,前腳還說沒有她這個女兒,後腳就讓賀奶奶給她了一張卡,讓她拍電影練手用。
賀清棲自小沒有母親,賀東徹又當爹又當媽把她拉扯長大,按理說他們關係應該很好,可誰讓中間夾了個賀清舟。
這件事並不是秘密,賀清舟是賀清棲同父異母的哥哥,是賀東徹初戀給他生的孩子。
其實初戀從來沒想過讓賀清舟出現在賀東徹麵前,當初留下這個孩子,也隻是因為發現懷孕的時候月份很大了,拿掉孩子風險會很大。
可誰知道,在賀清舟七歲的時候,一場車禍奪走了初戀的命,賀清舟無親無故的,就被知情人送到了賀家。
可是那時賀清棲的母親蔣雲舒得了產後抑鬱症,在知曉賀東徹居然有這麼大的兒子後,受了刺激,自殺身亡。
在有心人的挑撥下,賀清棲對父兄是又愛又恨,她十幾歲的時候是真想著往死裡刺激這倆男人,她知道他們在乎她,所以變著法地叛逆。
可過了那個叛逆期,人心都是肉長的,心軟了,也就也放下了。
就連她的外公外婆都和她說,她的母親的死隻是一場意外,雖然他們還是因為女兒的死無法原諒賀東徹,但他們也無法否認,賀東徹和賀清舟都是無辜的,甚至都怪不到那個死了的初戀頭上,要怪隻能怪命不好……
命不好。
而賀清棲,她想,或許母親是把她的運氣渡給了自己吧,再加上她本身擁有的運氣,就成了命好的那種人。
命好,所以投胎投得好,命好,所以走茬了路還有機會重來一次。
可是再來一次,她可以做好麼?做一個好妹妹,好女兒?
賀清棲扣著手指,先是無措,很大很大的無措,而後是喜悅,喜悅得想哭的那種喜悅,喜悅之中又帶著幾分複雜。
身邊的人走了又回,賀清棲還在發呆。
“清棲,想什麼呢,到你了。”早上的那個女孩戳了戳賀清棲,提醒她道。
賀清棲:“???”
她差點忘了,她也得跳!
她錯愕地環顧了一圈,發現b班好像就剩她沒跳了,另外四個班的人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她了。
賀清棲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話說,十年過去了,她還能記得這舞怎麼跳來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