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第二天到病房看陳裕的時候, 第一反應就是愣住了。
一夜白頭的事兒他在電影裡看過許多,但是現實裡卻是頭一次。
陳裕坐在窗戶邊上的沙發上,半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可一向鴉青色的頭發卻變成破敗的灰白。
“陳總, 您……您沒事吧!”秘書趕緊過去看他。
可陳裕卻再次抬起頭, 緩緩搖了搖,按住了心臟, “我沒事。我不會有事。這條命是他給我的,我總會長命百歲。”
陳裕的聲音很低, 低到幾乎聽不見。可長命百歲這四個字卻被他咬得很死。
秘書扶住他的手頓了頓, 最終還是把他扶到了床上躺好。
“師兄, 你幫我查查吧。”
“嗯?”
“你幫我查查,司煬的所有來曆。”陳裕的聲音很低, 甚至難得有幾分無助。
他愛上司煬的時間這麼短,初次相見的時候,得到的資料也僅僅是確定這個人對他有沒有威脅。
至於司煬是從哪裡來的,他過去怎麼生活, 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始終一無所知。
多麼可笑, 他口口聲聲說愛他, 可最後對司煬的了解卻少得可憐。甚至連回憶起來, 都隻剩下那些床笫間的旖旎和曾經針鋒相對時的傷害。
秘書動作很快,一個小時後, 陳裕拿到了他想要的所有的資料。
司煬的生平。
出身普通家庭, 卻又和一般的普通家庭不同。
從小就被父親拋棄,被母親虐打。司煬家在老城區, 人心冷漠,都隻顧自掃門前雪。雖然知道他日子過得不易, 可隨意塞給他一塊沒人愛吃的糖,說兩句憐憫的風涼話,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我想,我的媽媽也是愛我的。”這是司煬小學作文裡的一句話,可寫出來之後就變成了全班的笑話。
“哈哈哈,你媽愛你?你就是個孤兒吧!”小孩子天真的惡意總是最為傷人。那是司煬第一次動手和人打架,最後得到的結局,卻是回家更加難捱的毒打。
司煬的母親,把他拴在距離飯桌不到半米的位置,看著桌上的飯,卻夠不到也吃不到,足足餓了他兩天。
等放開之後,年幼的司煬顧不得那飯菜是不是變質,都撲上去狼吞虎咽的吃完。
他就像是沒人要的棄犬一樣,掙紮長大,幸好爭氣,學習也不錯,一直沒有輟學。直到高中。
真正的校園暴力。一個性向,就差點把他逼死,而冬天水房裡那場侮辱,最終導致了他的自殺。
三中,水房……
陳裕看著這些關鍵詞,突然想起來一些事兒。
他記得司煬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他問自己,五年前你是不是去過三中。他也問過自己,陳昭真的是陳昭嗎?
陳裕那時候隻覺得司煬太聰明,隻言片語就能夠推斷出一切,可現在卻陡然恍然大悟。
不是這樣的,他其實五年前就見過司煬。
五年前,送司煬去醫院的那個人,其實是他!
當時陳裕回省城去見一個朋友,是三中的老師。那人是知道他叫陳昭的那段過去,索性他也沒有解釋自己現在已經改了名。
也是不湊巧,他把衣服弄臟了,順手從他的椅子背上拿了一件沒人穿的校服披上了。
當時他也是路過水房,看見司煬渾身是血的躺在那,第一反應就是救人。
後來再回去的時候,就因為忙把這件事給忘了。印象裡就是個長得挺不錯但是有點傻的小孩,可誰能想到,五年後,他用這種方式,找到了自己的身邊。
可如果真的是單單純純的回來,他們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造化弄人,裡麵摻雜了一個陳昭。
他那個當初為了擺脫童養媳然後設計那女人愛上自己父親,進而通丨奸生下來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陳裕怎麼也想不到,就因為相似的長相,司煬就把陳昭放在心裡五年,每一份每一秒都把他當成救贖,當成遙不可及的美夢。
小心翼翼的護在心尖上,哪怕磕著碰著一點都會痛不欲生。甚至到了,為了陳昭大著膽子闖娛樂圈,為了陳昭連命都不要去鴻門宴。
可陳昭真是個好的,陳裕或許也能釋懷一些。可陳昭做了什麼?
利用到底,直到最後連收屍都沒有去給司煬收。
當時他返回去,看見司煬躺在地上。
他把人抱起來的瞬間,看見他眼角有一滴眼淚。現在想想,他分明從那時候起就死了心,隻想求死了。
即便他後來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救命恩人,卻也再也沒有真情拿出來交到他手裡了。
“司煬,你什麼時候有心?”穿上耳鬢廝磨的時候,他一遍一遍詢問司煬這樣的問題。可現在,陳裕卻恨不得自己捅自己一刀。
司煬還怎麼有心?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被人真正愛過,所有得到的憐憫都夾雜著譏諷和嘲笑,就連最後自己所為的愛情,也是由威逼利誘開始。
他早就惡心透了吧!
想到司煬神誌不清的時候,一次一次冷語說的那個臟。陳裕也覺得自己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