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姨娘和三房的長輩見狀,便也個個發了見麵禮——並不太新的釵子和鏤花鐲兒,都不過是些尋常小物。那送禮的也挑著新娘子的身家送,倘若新娘子家世不薄,送得禮物自然貴重;見小桃紅嫁妝單薄、衣裳廉宜,心底裡自然也把她看低,隻當給她這些首飾,她便已經十分稀罕。
小桃紅雖將眾人的心思洞悉,然而她自小醉春樓裡打雜伺候,早已經不是第一回見識到人情勢利。她心中不想接,但這會兒若不接,怕又要著人口舌,說甚麼她眼高手低,便依舊不亢不卑地謝過,扶著沈硯青的輪椅離開。
怪不得旁人,誰讓她的的確確就是他沈家買來?三年,她便這樣伺候他三年,隻當還清他那筆“賣-身”的銀子好了。
……
老太太命人點了煙鬥,一眾人等見狀便不好再打擾,各個邀約著散去。
大房裡的丫頭跑進來,趴在李氏的耳根上低語了幾句,李氏本還在笑著的臉頰頓時有些暗沉。
老太太疑惑,頓了煙鬥看過來。
李氏便不好告辭,隻得坐下來訕訕一笑,為難道:“……說是……哎,說是小兩口昨夜分著被褥睡呐!一大早桂婆子進屋送水,看到兩口子還沒起床,一人睡著一個被窩,說看到咱們硯青的眼窩子都冷青了……”
“咚——”老太太聞言兀地將煙鬥一扔,冷著臉,半坐起身子:“那桂婆子昨夜還跑來和我說屋裡動靜恁大,聽到新娘子叫痛,怕是二人已經成事兒了....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出?”
李氏拳頭敲著發酸的膝蓋,因見老太太口氣不甚好,忙替新娘子開脫道:“莫不是硯青嫌棄她,並沒去碰她的身子?……哦,桂婆子還說了,那丫頭身下的帕子清清白白,沒落半點兒梅花……我估摸著要麼是硯青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她,要麼就是他的身子骨還不見好?”
她的眼窩略微凹陷,微微一皺眉頭便露出憂慮來,卻是實打實的關心硯青的身子。
老太太潤白的老臉越發冷沉,她隻當這回必然順了心的,更或許孫兒的屋裡還能開個枝散片葉,無端端這樣澆下來一盆冷水,心情自是不爽利。默了半刻,又反問道:“那婆子分明聽到新娘子叫痛,如何還沒碰她身子?你不見她早上走路那模樣兒,怕不就是硯青毛頭小子昨夜不慎弄疼了她?”
“也不儘然的……”李氏躊躇著應道。
老太太一腔辯駁頓時被軟綿綿擋了回來,便冷著臉不再說話。想了想,也是,孫兒那般傲擰的性子,興許為了應付自己做了假也未必。便向門外候著的林嬤嬤招了招手:“姑娘你可是驗過的,清白不清白你和張二嬸子最清楚。我這廂再問你一回,你須得給我說實話?”
林嬤嬤不停點著腦袋:“千真萬確,我和張二嬸子一同驗看過的,實實在的處子兒。”嘴上應著,心中卻在後怕,怕小桃紅不曉得輕重,露了窯姐兒的那段曆史,到時候反惹得她一身-騷麻煩。
林嬤嬤是老太太的貼身婆子,斷不敢撒謊騙人。老太太的臉色這才稍緩了下來,末了歎道:“看這丫頭嬌嬌小小的,誰知道她心眼竟然這般狠~!新婚洞房的與我們硯青分床而睡……我說一早上硯青怎的那般沉默,怕是暗裡頭都冷了心。好個丫頭,她還裝得恁像,差點兒我便以為成了。”
“母親說的是。硯青這孩子心性冷淡,有什麼委屈嘴上從來不說……隻怕他這會兒還在怪我做母親的不儘心,怎尋了這樣一個不懂規矩的丫頭給他……我這一想想啊,心裡就止不住難受……”李氏唏噓著,扭過頭,暗暗拭了拭眼角:“要不怎麼說她們小戶裡出來的姑娘不懂規矩?從前的兩位,硯青再冷落著她們,也不見一個人敢這樣!”
林嬤嬤怕老太太還要遷怒,趕緊附和道:“可不是!若非二少爺身子骨寒涼,離不得暖-床的女人,沈家抬了她回來做甚?她便是果然嫌棄我們二少爺腿腳不便,也須得看看自己是個甚麼樣的家室!老太太您是不曉得,嘖,那秀才的屋子,老奴連個稍好些的坐處都尋不見一個!”
一邊兒說,一邊兒悄悄凝了李氏一眼:乖我的夫人,快彆說嘍。
李氏會意,便替林嬤嬤開脫道:“硯青一貫不喜歡和女子交道,怕是還不曉得那個中之事。聽說張二嬸子是鸞枝的同鄉,不如下午量衣裳時讓她和新娘子說道說道,夜裡頭主動些個,興許還能成。這房中之事,總須得有一方主動。”
也隻有這個法子了。
老太太長長地抿了一口煙,吐出來一團青霧:“你去把秋老大夫找來,讓他把上回給老三開的藥方再配上幾副,夜裡頭給硯青送去。他若問起來,就說是驅寒活血的,須得趁熱了服下……衝煞、衝煞,這不洞房怎麼衝?恁個狠心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