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1 / 2)

又是一年春節時, 風水事務所大門上也貼了喜慶的春聯。

南方的冬天甚少下雪, 今年的冬天也無一例外的是個暖冬。

門口的梧桐樹光禿禿的, 葉子在秋天時落個乾淨,大馬路上人來人往, 在外工作或者學習的年輕一輩通通回了老家,看望住在老城區的長輩。

淩風穿著一身鵝黃色羽絨服, 手持一把玉骨折扇晃悠悠地出了門。門外人聲鼎沸, 小孩子在街道邊打鬨,發出讓人頭疼的, 尖銳的叫喊聲。

等在事務所門口的那個年輕男人開了一輛棕色途觀,看見淩風之後將她請上了車。

“這大過年的喜慶日子, 老人家兒孫滿堂闔家歡樂的,不知怎得吃不下飯,天天念叨著我們聽不懂的東西,把我們這一大家愁的不行”。坐在駕駛室上的年輕男人似乎很是善談,說話聲都沒斷過。“因為大過年的,老人家也不願意上醫院,說是不吉利。鄰居家的人串門看見了, 說老人家可能撞了邪,給了我一個號碼, 讓我請您過來看看。”

淩風攤開手裡的折扇,雪白的扇麵上空無一物。小巧玲瓏的玉墜發出朦朧的白光, 小白從玉中伸出頭, 看見車外明亮的陽光後縮回了腦袋。

前排的男人儘管心裡著急, 但看淩風沒有回話,很是識趣地禁了聲。

車子左拐右拐,開到了城南子辛路上,這條路放在三十年之前算的上是市中心的位置,車子開進了附近的一個小區,停在了一棟老式的彆墅門口。

彆墅不大,看起來有些年頭,原本雪白的牆麵上出現一道道黑色的痕跡,圍牆跟水泥路麵的交叉的地方還有脫落的白色牆皮。

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能買得起這種房子的都不會是普通人家。

老式的小區停車位很少,年輕男人把車停在了自家院牆的外麵,請淩風進門。

淩風看了一眼院中光禿禿的槐樹,槐樹,木中之鬼,這家人院裡種了這麼大一株招鬼樹,不被鬼衝撞才有問題。

屋裡等著十幾個人,中間圍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影偏瘦,穿著大紅色的新棉襖,坐在客廳的輪椅上,一頭銀絲梳的整齊。

“這是……大仙?”屋裡十幾雙眼睛盯著淩風,然後有人偷偷溜到帶淩風過來的男人身邊,把他拉到一邊問他。

“是啊,晴姐給我的號碼是她的,地址也是對的”。年輕男人偷偷看了一眼看起來還沒她大的淩風說:“雖然看起來年輕了一點……”

老太太麵色不好,有些蠟黃,額頭上還有些灰敗。淩風捏決給自己開了天眼,看見老太太身體外麵圍了一圈的黑氣。黑氣被老太太身上的某個辟邪的東西擋住了,但被這些東西包圍,老人家的身子骨又弱了些,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響。

淩風覺得有哪裡不對,她跑到院子裡那顆槐樹的下麵,青天白日裡,槐樹身上滿是陽光的味道,乾淨的沒有一絲鬼氣。

槐樹這種東西最容易招鬼,鬼居住久了的地方自然有鬼氣,即使在陽光下,多多少少就能察覺到一絲異樣。可是這顆槐樹氣息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異常,屋裡阿婆不是因為這顆樹被鬼衝撞的!

屋裡的人看淩風繞著那顆槐樹正著走了兩圈,又反著走了三圈,拿過一邊花壇上的小鏟子開始刨樹根。

挖了約摸三十公分深,淩風挖出來一個深棕色的小盒子,她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花紋跟雕刻,又把土埋了回去。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阿婆,你家這房子原來鬨過鬼吧?”淩風說了第一句話,成功的讓周圍一幫男男女女變了臉色。

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點了點頭。

“後來請了一個大師,在你家做了法,又在院裡的樹下埋了東西鎮這顆樹,你身上護身的東西也是他給的吧?”

老太太下意識用滿是皺紋的手按住胸口,她對著淩風點了點頭。

原本安靜的客廳有點躁動,看淩風的眼神都變了。

“嗯”,淩風的目光變得悠遠了起來,像是在思索、回憶著什麼。突然她笑了,神色溫和,輕輕勾起嘴角看向眾人說:“那個人是我爺爺”

老大大原本略微呆滯的眼裡突然迸發出灼熱的光芒,她眼睛牢牢看著淩風,如老樹般乾枯的雙手搭在扶手上,顫顫巍巍地想要起身,不過被擔憂中的兒孫們按住了。

“阿婆,你這病問題不大,主要是您年齡大了,抵抗力不好。有鬼祟衝撞了您,被我爺爺給的護身玉擋了不少,要是普通的年輕人,最多得一場小感冒。”淩風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符跟一小壺水,遞給帶她過來的年輕男人,“拿個碗過來,把符燒了,摻了水之後喂阿婆喝下去,把汙穢吐出來就好。”

周圍人趕緊去準備東西,有人捧著一個盆在老太太麵前,眼巴巴地看著,就等老太太喝了之後把東西吐出來。

那碗符灰水賣相很差,紙灰跟水和在一起,怎麼看都不是能喝的東西。老太太看見這碗水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以前,那個穿著道袍的男人也像今天這個小姑娘一樣端出一碗水,解了她身上的病痛。

老太太剛剛喝完水,還沒想說兩句話就開始乾嘔,周圍的人趕緊上來拍背,讓老太太把胃裡的臟東西吐出來。

那是黑乎乎的一團東西,帶著腥臭的氣味,端著盆的那個人捏著鼻子,想連盆把這東西扔了,被淩風攔下了。

再次從懷裡摸出一張符點燃,把那堆腥臭的東西燒了個乾淨。

“有沒有清淡點的米粥,喂一點給阿婆”。老太太的臉色有點蒼白,但圍繞著她的黑氣已經跑了乾淨。淩風知道老太太把東西都吐了出來,這會肯定要補充食物,於是就讓她家人準備點吃的。

粥是一直溫著的,老太太喝了粥之後拉著淩風不鬆手。

“阿婆,我想問問我爺爺當年的事,他怎麼會到這來”。淩風還沒進這個院子就感覺奇怪,至到她挖出刻了“淩”字的深棕色木盒才明白這奇怪從何而來。她爺爺向來隻為窮苦人家算命,又怎麼會到有錢人家的地盤來?

剛剛喝完粥,阿婆蒼白的麵孔上多了些血色,精神狀態看起來不錯。她拉著淩風,這話匣子就止不住。

“那是八幾年的時候,離現在接近三十年了,我跟我先生剛剛搬到這不久,覺得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也查不出來什麼病,白花了不少錢”。老太太滄桑的目光放空,回憶起當年的事。“後來家裡來了個穿著道袍的中年男人,他個子很高,也很瘦,說我們家院裡的槐樹招鬼,這房子住久了對身體不好。”

“那時候我們家不信這個,對他的說法隻是半信半疑。可能恩公他也看出來我們不信,就說先幫我們鎮著,沒有效果就算,有效果隻要一碗白米飯。我跟先生一聽,覺得一碗白米飯也不值錢,就讓他進來了”

費這麼大功夫才一碗白米飯!淩風心都在滴血,放在這時候,想讓她出馬,沒有幾十萬都打不住!

“我爺爺就沒說他為什麼到這來?”淩風的好奇心快要溢出來了,她就想知道她爺爺怎麼會到這!

“我們問了,恩公他說昨天晚上夜觀天象,看見青龍星降世,落在這裡,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過來看看”

青龍破軍主刑克,這種東西不在天上待著怎麼轉世了?淩風的神色不由得鄭重了起來。

“他找到了?”

阿婆搖搖頭。

這搖頭是什麼意思,是沒找到還是說她不知道?淩風急得不行,她命犯青龍煞,命中注定跟那人是死對頭!那人要真在這座城,她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大不了躲進深山老林裡,像她家祖先那樣不出山,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年齡最小的那個去看門,看見門外個子高挑的女人乖乖喊了一句:“郎姐”。

她穿著黑色的短款修身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頂部,黑色的緊身褲加上高幫馬靴,在這大過年的喜慶日子穿成了黑無常。

“大仙,就是郎姐告訴我們說找你的,你的電話跟住址也是她給我的”。開車帶淩風過來的男人說。

淩風的嘴角都開始抽搐了,她繃著一張臉問旁邊的男人說:“你彆告訴我,她住在這”

“鄰居王婆婆的外孫女,現在市公安局裡當刑警”,說話的男人有些奇怪地問淩風道:“你不認識她?那郎姐怎麼知道你的聯係方式?”

雖然一個警察認識一個風水師很不正常,但要說最不正常的,大概就是這明明互相認識的兩個人現在的樣子。

說話的男人說完之後,視線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了一番。

這哪是請她來驅鬼啊,這明明就是請君入甕!先找個名頭把自己騙過來,到了她的地頭她就是那地頭蛇!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這人多的地方也得盤著!

淩風覺得自己被人算計了,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遇見像郎晴這樣的人,臉色極差的淩風拿起玉扇就要走。

郎晴站在大門口看她像是受了氣的小貓,橫衝直撞地奔著她去了。

還沒等淩風從郎晴身邊走過去,她就一臉愕然地退了回來。

“她前幾天是不是來過你們家?”淩風隨手抓過一個人問,那個人點了點頭。

郎晴身邊鬼氣彌漫,又礙著她身上的火氣近不了她的身。青天白日裡,郎晴站在太陽底下,都掩蓋不了她身上陰寒的氣息!

怪不得,明明這家屋子跟院子都被她爺爺清了乾淨,卻還是有東西沾到老太太身上!

淩風看了一眼滿屋子的人,他們身上多多少少也沾了東西,不過年輕力壯,反應沒老太太明顯罷了。

“你不要進來”。淩風堵在門口跟郎晴對視,“我不管你這段時間去哪了,又是怎麼沾了一身的汙穢,你身上命火旺,那些東西奈何不了你,但是這一屋子的人不一樣,他們身體沒你好”。

張開雙臂的淩風像是護崽的老母雞,她身後屋裡的就是她雙臂下的那窩小雞。郎晴站在正午的陽光下,白淨的麵孔近乎通明。她想起在自己小時候,有一次去親戚家,看見剛剛孵出來跟在老母雞屁股後麵的小雞仔,她趁小雞睡覺的時候偷偷溜過去,想摸一下,被老母雞撲過來差點啄手上。

現在的淩風,跟幼時的那隻護崽的母雞重合了。

屋裡的人一臉愕然地看著僵持中的兩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我不進去”。郎晴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我有事情找你”

淩風回望了一眼屋裡的人,這家人被她爺爺救過,也被她救過,如果這樣這家還是有人出了事,就是砸淩家近二百年的招牌。這樣的事情淩風不允許它發生。

“我們出去說”。淩風對郎晴說完之後,回過頭跟屋裡的人說:“你們挑個正午,到院裡曬曬太陽,時間不要多,一個小時就行”

冬天的太陽總歸是溫柔些,放在夏天隻需曬二十分鐘,在冬天得多花兩倍的時間。

這座偏南方的城市裡種的最多的就是梧桐,古人言“梧桐樹上生鳳凰”,鳳凰非梧桐樹不棲。這座城在古代做過都城,城裡中滿了梧桐樹多半想要引那傳說中的鳳凰。

光禿的梧桐樹在陽光下伸展著枝椏,淩風跟郎晴漫步在光與暗交織下斑駁的光影裡。

“你找我乾嘛”,淩風手持無字於骨扇,玉墜裡的小白察覺到郎晴身上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地探出頭,又被陽光照地縮了回去,發出一聲不滿的“咕嚕”聲。

“我立案了,涉嫌故意詐騙案”。郎晴把手塞進褲子口袋,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得,雙肩鬆懈了下來。

“什麼?”淩風停下腳步,郎晴轉過身跟她對視。

“我找到曾經請你算命看風水的幾個人,問他們請你花了多少錢,也去暗訪了其他幾個風水師詢問同樣情況的價格,對比了之後發現,你的價格比彆人高了幾倍。”郎晴比淩風高了一點,微微低著頭看她。

麵前的女人身高腿長,明明是一頭長發,偏偏給人一種帥氣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她的男裝襯地身材更加欣長,也可能是因為她身上淡漠的氣質。

“有人說被我騙了?你確定不是訛我的?”淩風呼啦一下炸了毛,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懷疑她的能力,更彆說反咬她一口!這種人自己不招鬼嚇掉他半條命,她就不姓淩!

“沒有”。郎晴藏在口袋裡的手握緊又鬆開,她麵色微沉,聲音也壓低了三分。

“那……”淩風抬頭,金色的陽光落在郎晴

漆黑如墨的長發上,她束著高高的馬尾,額頭寬而明亮,印堂有骨直衝天中。眉尾上揚,眼睛鋒利而有神。“你最近升官了?我看你官祿宮亮了”。

哪止是亮了,她伏犀貫頂,這官祿宮亮的快要衝破頭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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