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光和五年,公元182年,豫州潁川郡的天空依舊黑暗著,這塊人才輩出的土地在漢朝皇帝劉宏的統治下沉默著。

“郎君,寅時了。”

細細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荀昭睜開雙眼,望著還未透出一絲光亮的天不由得暗暗叫苦,麵上卻滴水不漏,張開雙臂任由玉珠動作,等她仔細整理好衣褶,配上一長串玉佩,荀昭才低頭看了一眼,今天穿的是淡藏紅色雲紋的襌衣,配了茜紅的穗子。

束發、帶巾、淨麵等一連串流程下來,荀昭早已清醒了,整理一番儀容,抬步走出居室,看著還未亮起的天際,古樸的木質建築和遠處的塢堡朦朧不清,正堂裡荀爽正在燈光下讀書,一卷卷的竹簡被打開攤在手掌,伺候的人輕輕挑著燈芯,那火光便更明亮了些。

儘管荀昭已經經曆了無數這樣日日夜夜,他還是有那麼一瞬的愣神,明亮的燈火“嗶啵”一聲,跳躍的火焰讓他眼睛一眨,回過神來。荀昭掐滅心中那一點點名為懷念的小苗頭,反複告訴自己說:彆再懷念縹緲無際的21世紀新生活了,這是《三國演義》中潁川荀氏的荀昭。

“阿父。”

荀昭親自奉了茶,青碧的葉子在水中央緩緩舒展,正是廬山新采的黃芽,其實這茶本是研成末混在羹裡吃的,荀昭實在是喝不慣這茶粥,離經叛道地非要整葉整葉地熱水衝泡,好在他的父親,荀家的一家之主荀爽倒是對這種做茶方法頗為讚歎,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

荀爽放下手中書冊,接過那茶,略一頷首,荀昭便笑退出門,往庭院奔去了,後麵跟著玉書、玉墨兩個,一個奉劍,一個捧巾,也疾步跟了上去。

寅時起後練劍到卯時一刻,也就是四點起床,穿衣洗漱過後練劍到五點多,這一直是潁川荀氏的規矩。荀昭先麵向南吐納一番,待吐息平穩後便拔劍出鞘,揮舞的正是兩年前盧植教他的那套劍法。盧植雖貴為尚書,但是卻與荀爽私交甚好,他又格外精通劍法,便做了荀昭這劍之一道的啟蒙老師,兩年下來荀昭這七歲的小身板已經能練的頗有章法。

見他將那白霜似的劍插回劍鞘,玉書端著清水和巾帕又伺候著洗了一次臉,天已經透出一絲亮光,回到內室支起的案上擺滿了早膳。

灑滿了鬆子和芝麻的胡餅散發出一股甜香,荀昭夾起一個緩緩品味,豬油揉的麵又甜又軟,旁邊一同擺著的還有薄餅與各種酥餅,早上的飯一般就是各色點心和麥粥,荀昭早已經吃膩了,不過是這個花那個果填的餡做的餅或酥,今天一桌菜也隻有這胡餅合自己心意。旁邊伺候著的玉珍見他挑食又是微微歎氣,轉入廚房再出來是手上已然多了一盞酪。

“郎君慣會給婢子們出難題。”

見荀昭眼睛都亮了起來,玉珍也是不由調笑,她和玉珠還有玉書、玉墨幾個比荀昭大上四五歲,荀昭生的粉雕玉琢惹人喜愛,她是打心眼裡拿他當弟弟看的,荀昭為人寬和,從不在小事上為難他們,隻是在口腹之欲這方麵實在苛刻。

平常荀昭雖然年紀小,但是心裡跟明鏡似的,他們幾個都不敢隨意對付糊弄,小小一個人兒頗有幾分成熟穩重。此刻見他麵上露出好奇,玉珍不禁笑著解釋道:“這是搗碎杏仁成汁,加糖和米粉製成的杏酪。”

荀昭見那酪粉嫩可人,含在口中並不十分甜,卻有著杏子的清香,吃一盞不由讓人心曠神怡,吃著十分可心,不由回頭對玉珍露出讚賞的笑容。玉珍得了這小祖宗甜甜一笑,心裡的大石頭可算落了地,又拿牙粉等洗漱用具一一服侍而過。

天終於大亮,荀昭卻更加嚴陣以待,深吸一口氣,踏進了書房。荀爽跪坐於書案前,旁邊是檀木的書架,放著各色筆墨用具和一卷一卷的書冊。荀昭亦跪坐於父親對麵,目光於書簡之上一一劃過,猜測著荀爽要抽的是哪一冊書。

荀爽卻拿出一張通體雪白的紙張,東漢末年已經有了用棉麻漁網等物品造的紙,隻是質量不及後世耐用,紙張脆薄不易保存,所以竹簡上的知識與文字未曾書寫在紙張上保存起來,平常士族子弟練練書法文章倒是用紙頗多。

“今天寫一篇策論。”

荀昭麵上靜靜應是,但心底不禁感歎倒是不用被抽問了,直接直麵了更難的策論。

雖然經過七年的打熬,他四書五經早已經背了個滾瓜爛熟,除了這些令人頭疼的經傳,更讓人頭疼的是漢朝有一個特點,並不像後世的統一課本。

漢朝由於始皇帝的焚書坑儒,大部分經典著作已經流失,雖然由後人複述記錄,但是傳下來的也就十之一二,而且口口相傳,難免會出差錯,但是大家都覺得自己的是正確的,並且把這當做家傳絕學一代代傳承下去,因為漢朝做官的規矩是察舉與征辟,而是否能夠做官就要看能不能通一部經典,有沒有孝名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