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要做官者就要磨尖腦袋也得學一部經典,而掌控經典的家族慢慢壯大就形成了士族門閥,壟斷了知識與做官的權利,而荀昭所在的,就是潁川郡最頂級的士族門閥潁川荀氏,這可真是出身豪門。

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荀昭不知道其他士族子弟是怎麼想的,但是作為七年前由一名中醫藥專業的大學生穿越到這裡一個小嬰兒身上的他,感覺隻能說是非常不好。

學記背的東西如山一般高,最令人抓狂的是也不知道自己學的東西對不對,不過潁川荀氏作為士族翹楚,認可度和正確性應該有所保障。

荀爽咳了一聲,利刃一般的眼睛刮了荀昭一眼,荀昭收回思緒,剛剛跑了一會兒神,被當場抓包。此刻連忙正襟危坐,隻聽耳邊傳來父親的聲音,是那道策論。

“民有過則謂之過,君有過則謂之災。就這句話,你先自己想想,說說想法。”

看著十分淡定的父親,荀昭是真的很想他問一句是怎麼敢說出這大不敬的話的。這句話出自《左傳·昭公十年》,意思淺近到透過字麵就能理解,皇帝無道而招致災禍。

荀昭卻也不敢真問出來,雖然兩人是親父子,但是漢朝向來重視禮孝,頂撞父親那是十惡不赦的大事,於是隻低頭作思考狀。

不再糾結一向以禮著稱的父親今天怎會說出如此狂悖之語,但是現在皇帝治理期間確實天災人禍不斷。

他自己出生在公元175年,當時已經是皇帝劉宏當政,但是六月三輔就橫遭蝗蟲,三歲時旱災、蝗蟲、地震接踵而至,四歲時地震兩次,五歲疫病爆發,去年又是地震又是冰雹的,讓他一度懷疑自己難道是什麼“災禍之子”。所以家裡施粥的時候他都懷著愧疚的心情非常積極的幫忙。

後來他憋不住了問了自己的父親荀爽,父親表情都沒變化,隻是奇怪他實在多想,並說他沒出生之前就旱災、洪水、蝗蟲、冰雹和地震每年都有了,更要命的是大災過後都會有疫病,那才叫屍橫荒野。

所以現在荀昭想起來自己可真是一個倒黴蛋,穿到了這連生命都難保的東漢末年,尤其是聽到先帝諡號“桓”,那這位在任上的皇帝就是漢靈帝了,荀昭雖然不專攻曆史,上學時也背過大名鼎鼎的《出師表》,也知道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國演義》,現在隻恨當時怎麼就沒有把《三國演義》背個倒背如流,現在他隻粗略的知道桓靈之後三國爭霸,那可真是真正的生靈塗炭。

“君有過則謂之災”,其實荀昭並不覺得這災禍都是皇帝的錯,畢竟地震洪水這些與天氣、地理有很大關係,但是在以“天命說”為主流的漢朝這樣說肯定不行。皇帝的確荒淫無度寵信宦官,甚至賣官鬻爵,社稷瀕危還要大興土木建造園林。

其實哪怕把錢拿來修一修水利,遭災時撥款放糧賑濟災民,這整個王朝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不會對皇帝如此不滿。但是皇帝對於連年災禍也隻是連續三次換了年號,從建寧改成熹平再改成光和,寓意是一個賽一個的好,也是真的沒用。

荀昭都想深深地歎一口氣,也不知道這皇帝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然後他理清思緒,把不能說的刪減掉,也不能直說皇帝無道,隻是說寵信宦官不理政事實為不妥,賣官鬻爵更是荒謬,將修園林的錢拿去修修水利放放糧倉會更好。

荀爽其實還挺驚訝兒子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一般的世家子弟不識錢糧五穀,更彆提什麼水利糧倉了,這次心血來潮提這樣一個題目本來是想由此向荀昭滲透當今朝堂形勢,但是觀其言語,這小子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

荀爽微微一笑,荀昭舒了一口氣,知道這關算是及格。

“能指出錯處還能提幾句措施算是沒有白讀聖賢書,但是你不妨往深處想想,大膽一些,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聽了這話荀昭知道這是要給他加難度,剛剛他的話語中其實已經將重點放在了前麵——寵信宦官,隻是未曾展開,也不敢展開。此時他略一思索便已有了章法。

“兒認為這最大的錯處不在荒淫無道,也不在賣官鬻爵,而是在這寵信宦官上。”荀昭微微抬眼,又複落下,接著展開。

“宦官得勢而作亂天下,為陛下巡防救治百姓,實則吞滅錢財,搜刮民脂民膏,就是這賣官鬻爵也是他們蒙蔽陛下,為自己斂財想出的餿主意,此為其一。”皇帝不理政事,朝政完全由宦官把控,這真是駭人聽聞。

“更可惡的是,他們隻為扶持自己的黨羽,嫉賢妒能,連續發動黨錮之禍,使天下士子惶惶不可終日,真正的賢能之士避禍於外甚至死於屠刀之下,豺狼虎豹反倒在朝為官,實在是荒謬!”荀昭看到父親陡然握緊的手,知道自己這是騷到了癢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