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的太簡單了”,荀彧雙眼也是湧現無奈與悲傷,“彆說現在是宦官掌權,我們處於弱勢,即使是真正到了我們的人掌控權利的那一天,他隻會不斷的、更大程度的給士族謀利。”荀彧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士族整體的意思,他們不允許屬於自己的權利和利益被分割。”

荀昭想,百姓一定不會任由他們宰割,於是才有了黃巾起義,這不怪那些造反的百姓,實在是世道不給百姓活路啊!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他迎上荀彧的目光,“這樣做是取禍之道。”

荀彧站起身,目光變得深長而幽遠,“我也不想這樣”,他說,“但是不會有人想把握在手中的東西奉獻出來,如果有,這個人就會是士族的針對之敵。”

“難道不怕百姓們反抗嗎?”,荀昭問他,“就這樣有恃無恐嗎?沒有人會任憑宰割。”

“你想的對”,荀彧目光裡閃著溫柔的波光,“但是就像現在,朝綱不穩,奸臣無道,便辭官隱居蟄伏,隻要根基不滅,士族,永存。”

荀昭默然,他明白荀彧,或者說是士族的意思了,得勢之時俯瞰天下做人上人,混亂之時便蟄伏等待時機扭轉朝局,隻要本事足夠強大,自然可以笑傲蒼穹,俯瞰萬古紀元。

但是士族會永遠興盛下去嗎?荀昭沒有問出口,據他所知,到了後來的東晉,的確還是士族登臨頂峰,隻是那時作壁上觀的是琅琊王氏與陳郡謝氏,而潁川荀氏,甚至汝南袁氏,這些在現在赫赫有名的士族門閥,不也杳無音訊嗎,可見這不是長久之道,到了更後來的隋唐,更是銷聲匿跡。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試著改變這樣的現狀,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百姓饑寒交迫而無動於衷。”荀昭非常認真甚至是發狠地說出了這番話,這相當於背叛的信號了吧,荀彧也說,這會被當做士族的死敵,出乎他意料的是,荀彧並未訓斥他。

“我何嘗不是如此呢?”,兩個人一番對視,卻都無聲笑開,他們一個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另一個甚至不過七歲稚子,但是此刻他們都心懷天下,做著遙不可及的救世夢。

經此一事,兩人反倒更加親近。

回到自己的院子,奔波了一天的荀昭斜倚在榻上,“郎君,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玉珠將褻衣、皂角、麵脂、羊油等洗浴用物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將荀昭束著的發輕輕解開便緩步退下。

荀昭洗澡一向不喜歡有人伺候,他總覺得非常羞恥而且彆扭,浴桶裡放了透骨草和金銀花,在泛著熱氣的水裡泡一陣真是舒筋活絡。

洗澡前他就吩咐了做一碗細湯餅,就是細麵條,根根分明的麵上點綴著青碧的小蔥,旁邊綴著細細的蘿卜絲,酸酸脆脆的。

“今天中午吃了那麼多羊肉,羊湯喝著膩膩的,晚上就得來一碗這樣的才舒服。”荀昭的頭發還沒有乾,玉珠拿著帕子在身後輕輕給他擰著頭發。

“郎君不妨歇一歇,今天奔走了半天,回來又要看著些賬,婢子都替郎君累得慌。”見頭發擰的差不多了,玉珠撤下帕子,轉頭已經看到荀昭手臂撐在案上,在細細觀看。

案上擺著的是木櫝,上麵記載著各個田莊的收成和用度收支明細,荀昭將這些整整齊齊的排好,讓玉書拿給荀采。

“現在姐姐回來了,可算是能鬆乏鬆乏了”,荀昭眨著眼衝兩個侍婢一笑,彼此對視一眼,都笑了。

“郎君為女郎著想,自己也能輕鬆些”,荀采自從寡居在家,又因著荀爽想要她再嫁的事整日鬱鬱,底下不明的仆役們竟然生了輕視之心,拿她當了沒牙的老虎,今天荀昭去西廂看見上的拿幾樣菜,簡單又敷衍,所以今天如送瘟神一般交接了這掌家的權利。

之前是荀采為著與父親對抗焦頭爛額,現在他表明了立場站在她那一邊,這樣荀采就能騰出手來折騰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小人了。

之前荀采不在,家裡的一應開支都要在他這裡過賬,每天的收支明細看得他眼暈,雖然累些,但是底下的奴婢們也是實打實的怕他。

家裡雖然正經主子少,但是實際上的人口嚼用可不少,他自己身邊的玉珍、玉珠、玉書和玉墨這四個是常跟著他的,連著父親那邊的四個,姐姐那邊的兩個,都是侍從侍女裡的主事者。

這底下的乾雜活的,如廚房裡的、打掃的、養花鳥的、侍弄園子的一大堆叫不上名的人,還有底下田莊裡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人都是私奴,漢代征稅征的是田稅和人頭稅,田稅少人頭稅多,很多窮苦人家交不起稅都不敢多生孩子,實在熬到混不下去也隻能來做私奴婢,隻為混一口飯不用交稅,熬成有頭有臉的侍從侍婢自是比那些飯都吃不上的窮苦百姓強。

就這樣多數士族豪門為了少交稅還有大量隱戶,隱而不報,這形勢怪不得皇帝手裡沒錢要靠賣官賺錢,百姓刮無可刮,士族又刮不動,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眼下荀采回來了,他可算是能丟棄令人眼花繚亂的賬本,靜下心乾點自己的事情了。

書房裡墨香濃鬱,墨是上好的鬆煙墨,筆也是上好的狼毫筆,漢朝書寫的用具廣泛,木櫝、紙張都可以寫字。但是由於紙張品質不好,並不流行,像蔡邕、鐘繇如果要正兒八經寫書法都是要在石碑上寫的,不過平常自己私下練習時,荀昭還是習慣在紙上寫字。

荀昭在現代的時候其實練過書畫,書法練的是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畫主攻工筆,他自己覺得寫的小有成就,穿過來之後才發現,根本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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