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昭迎麵上去,與其對視:“老夫人此言,恕昭不能苟同。”

庾氏剛剛痛快的說了一番,想著量這孺子也不敢反駁自己,隻要在大義上壓住荀家,便是潁川荀氏,也不好問責,此時見他小小年紀,一臉不忿之色,更是不以為然。

“何為不孝,家姊遵父命嫁與郭郎君,便是並不出自心底所願,但仍以父命為尊,全其心願,若是真的不遵守孝道,也不會有今天這番事了。”

庾氏冷笑:“巧言令色,照你所言,我還要誇讚一番她的孝心,隻是潁川郭氏何辜,娶了她這樣不忠的媳婦,平白受此無妄之災!”

“此事的確是委屈了郭奕兄長”,荀昭麵帶歉意,對庾氏行禮道:“隻是同為女子,老夫人應該能感受到家姊內心的煎熬與痛苦。”

荀昭目中已經隱隱有淚光:“昭雖不才,自幼也讀聖賢之書。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昔日田橫為其主守節,寧願深入無人之境不毛之地,家姊雖沒有田橫那樣強大的力量,但是也自有一腔熱血,一股氣節,愛人已逝不能相守,還連累了郭兄入這泥潭,家姊心中又怎能不愧疚煎熬,故隻能以一死而證其忠。丹可磨而不可改其色,家姊一片丹心卻被老夫人批為不忠之人,昭不得已而為其辯白,便是老夫人將我罵死在這裡,我也認了!”

說罷眼淚便奪眶而出,其實這事最終還得怪荀爽,他明知荀采心中不願而將她強嫁於郭家,自古忠孝難兩全,荀采隻得走向自殺這條路,他又不能當麵批評自己父親,隻得另辟蹊徑,將荀采的痛苦煎熬攤開給他們看。

眾人卻不想這七歲稚子竟能說出這樣大氣凜然的一番話來,又覺雖然荀氏女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但是其氣節也實在令人欽佩。

眾人見他瓷白的小臉上淚水漣漣,眼睛滿是愧疚卻自有一股堅韌,隻看著那郭老夫人。

庾氏雖然對新婦進門第一天就鬨出這樣的事異常生氣,但是聽了剛剛那番剖白也不免心有戚戚,女人那些事她自己又如何不知道,當時她與郭氏定親連男子的麵都沒見過,還不是稀裡糊塗的嫁了,這種事情不是她能決定的。

此刻看到荀昭與荀采,哪裡還有那滿盈的怒火,又兼潁川荀氏的確不能得罪,雖然此事是郭氏吃了虧,但荀昭剛剛一番話下來,眾人都為其感傷,此時不宜再爭。

隻得歎息一聲:“你們都是好孩子”,她將荀昭扶起,放輕了聲音:“隻是這事你們潁川荀氏還是要對我們有個交代,我們兩家世代交好,不能結為姻親反倒結出仇來。”

荀昭知道這位老夫人鬆了口,心下長舒一口氣道:“此事我自與阿父說,定然拿出個章程。”

言罷對其躬身拜謝,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郭家的門。

庾氏望著這群少年離去的背影,荀昭是其中最小的一個,卻神情嚴肅,昂首挺胸走在最前,不由歎道:“不愧是潁川荀氏的後人啊!”

眾人回想剛剛緊張的情形,也不由為其風采所折服,自是津津樂道一番。

出了潁川郭氏的門,荀昭知曉此時的攔路虎就隻有荀爽一個了,此次歸家想來還要被剝一層皮。

“出了這樣的事,昭重任在身實是不能抽身作陪,讓玉書玉墨兩個帶兄長們去歸雲閣一嘗潁川風味,也好接風洗塵。讓兄長一路陪我奔波至此,真是心下羞愧。”荀昭飽含歉意道。

“自是無礙,不過元兒今日可是讓我們欣賞了一番荀氏風骨啊!”袁譚促狹道,倒是把荀昭羞的紅了臉,“可見數日奔波也是值得的。”顧雍跟著調笑,連一向沉默寡言的阮瑀都點了點頭,在眼神上對其表示讚賞。

荀昭與他們拜彆之後,心情沉重地踏上了從陽翟到潁陰的路。接下來的這一關不好過,弄不好就會讓世人認為荀家是背信棄義之族,肯定要吃些苦頭。

果然,還沒有進大門,守在門前的侍從就將他攔在門外,玉珍玉珠兩個急得直跺腳,但是也沒有什麼辦法,不一會兒侍從便讓他於廊下請罪,且大門敞開,讓世人評判。

荀昭知道這是荀爽的意思,隻能歎息一聲,直身跪在廊下請罪,玉書玉墨兩個也要跪,被他嗬斥,嚇得兩人隻敢在他身後站著。

過往之人指指點點悄聲談論,荀昭隻當他們都是大白菜,荀昭知道荀爽這是要做出一些姿態,他和姐姐荀采鬨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都是小輩彆人自會網開一麵,但是長輩要拿個姿態出來的,要不然怎麼堵住悠悠眾口,郭家那邊也不好交代。

但是荀爽也太狠了,從晌午跪到傍晚的荀昭被風吹的嘴唇都白了,他本就從汝南趕到潁川,一路上風餐露宿,又在陽翟情緒大起大落傷了元氣,後又從陽翟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了潁陰,水米未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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