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熱之際,袁隗起身請眾人前往新建成的暢園,暢取其暢快淋漓之意,可見袁隗也是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眾人自然欣然前往,衣香鬢影,華貴的錦帛熠熠閃光,春風拂過,令人十分舒適。

落座席間,隻覺此園雕梁畫棟,無一處不精致,典雅而秀致,竟有些南方風味,其間更是各種珍奇名貴花草由人細細照料,侍婢魚貫而入又井井有條,遠遠望去,俱是容顏姣好,楚腰纖細,正當笄年。

早有那腹有書墨之人吟詩寫字,更有世家子弟投壺搏戲,這樣的場麵,身家不是很顯達卻被邀請的人俱是削尖腦袋展示才華,希望一躍龍門,被司徒大人看上,得以提攜。

荀昭、鐘毓、袁尚、司馬朗幾個年齡相近的自然在一起交談,來的賓客大部分都是成人,所談論的也無怪乎朝堂格局形勢,荀爽、鐘繇、盧植、鄭玄等人在一起談論經傳書畫等雅事,荀彧、崔琰、荀諶等青年俊才在一起各抒己誌,蔡邕被袁隗請去親自為他的宴會彈奏琴曲,彈的是《詩經》裡的《白駒》一首: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

琴聲悠揚宛轉,詞曲清麗,說的是希望在場有德君子常寄佳音,毋絕友情。伴著這琴曲,宴會逐漸升溫乃至高潮。

鐘毓偷偷拿來了春酒,一年四季,春秋兩季都有專門的酒,風味甚好,幾個少年家裡都拘的緊,沒有喝過,此刻俱是興奮而又好奇,荀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盞,隻覺入口甘甜清冽,回味起來卻好像吞了一口溫柔的烈火,這火便從心底燒起來。

鐘毓見他雙頰漫上緋紅,心中暗暗叫苦,沒想到他這麼上臉,而且神智已經開始模糊,一看就是喝酒喝多了,明明他才喝了一盞而已。

此刻荀昭感覺模模糊糊,辨不清來時方向,耳朵卻更加敏感,聽到遠處琴聲變得幽遠而又悠長,如細細春草生長,平白讓人心中哀愁,他追尋那琴聲,走向前去,鐘毓拉不住他,再看旁邊幾個連他自己也站不穩了,想來那春酒入口甘醇,卻後勁不小。

“先生何故奏此思念之曲?”袁隗身邊圍著一群人,聽到蔡邕彈起《楚引》,心下疑惑,故來想問。

蔡邕眼中充斥懷念之情,實際上他也是不知道為什麼袁隗獨獨把他請為座上賓,在這裡待了有半年,他總是不自在。

於是道:“見袁公暢園頗有南方之意趣,不由得念及在溧陽生活歲月,故而奏此曲。”

袁隗聽了,沉吟不語,這邊席上為之一靜。

此刻荀昭正好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袁隗笑道:“這是偷喝了哪裡的酒?”一把握住荀昭的手,笑問他:“你師傅思念溧陽,你覺得袁伯伯應該怎麼辦?”

蔡邕心為之一緊,有些後悔提出這個話題。

荀昭有心想要思考,腦子卻是一團漿糊,隻能分析出他師傅蔡邕想回家了這句話,但是他能直接說不如讓蔡邕回溧陽這句話嗎?這是找死的行為。

他醉的麵飛紅霞,但是同時規矩框架這些東西在他身上仿佛也更加模糊,他本來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自由的靈魂,他目光亂飛,飄到不遠處潔白的石壁上,靈光一閃。

笑道:“我有辦法緩解師傅思鄉之情。”

袁隗也被他說的好奇起來,不由問道:“什麼辦法?”

荀昭略一拱手,大膽道:“請袁伯伯為我準備筆墨等物,昭自有妙法。”

“快去與他置辦齊。”袁隗一句話,將宴會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這邊來。

東西很快上齊,荀昭移步向那石壁走去,眾人的目光也跟著他移動,春風多情,拂過眾人衣襟帶起一陣衣帶飄飛,眾人見他杏白曲裾微微搖曳,立於石壁旁皎如玉樹。

荀昭揀了一支長鋒紫毫毛筆,飽蘸濃墨,閉目沉思,唐朝的吳道子一日之內畫儘嘉陵山三百裡風光,靠的就是白描,其未下筆,胸中卻已有萬水千山。

眾人見他並不像平常作畫那般小心翼翼,而是直接揮毫灑墨,寒山碧水,奇石瑤花,漁人店家,溧陽的一草一木在荀昭心間顯現,他自四歲開始每年都要去那裡待一月左右,蔡邕並不拘著他,更多的時候他是用一雙好奇的眼睛打量這靈秀的南方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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