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 蘇玟和索菲重逢在大陸通史課上。
或者說, 這位沒有公主頭銜的親王之女、有魅魔血統的魔導師姑娘，一直期盼著能和她再見一麵，並能有一個談話的空間——她們在魔陣課上也能遇到彼此，但是小教室, 而且總是要分組作業, 她們一直用惡魔語說話也不太好。
索菲惴惴不安地穿過階梯教室, 途中也有人認出了她, 對她報以神情各異的注視, 有些人畏懼, 有些人嫌惡, 還有些人一臉輕蔑, 她完全習慣了這些, 隻是一味地發愁彆的事。
她抱著厚重的課本, 走到後排黑發少女的旁邊坐下，“我想通了，即使可能死在試煉裡也無所謂。”
“……這其實並不是重點, ”蘇玟正在讀著書上某一個介紹龍族的章節, 頭也不抬地說：“一般來說血誓者裡魔法師們很少，並不是說他們不會魔法，而是他們更習慣以戰士的方式戰鬥，因為兵器本來就是重要的一環——”
索菲從來沒有去過東大陸，她的童年在小鎮上長大，母親被那些天使斬首之後, 她被帶到了熱風群島的領主城堡裡，數十年不見天日地學習修煉，尤其是在她的血統覺醒之後，威爾斯親王更是命令人對她嚴加看守。
“什麼意思？”
蘇玟合上書，“血誓者狂化時神力會在血脈裡燃燒，兵刃也會隨之改變形態，他們是一體的，據說那些優秀的血誓者一刀就可以切碎高階聖騎士的光盾，也能輕鬆砍掉角龍的腦袋——你知道他們是防禦力最高的亞龍，而且我說的是全副武裝的那種，但是這力量對魔法的增幅卻沒有那麼明顯。”
索菲了然地點頭：“哦，你是這個意思。”
“你準備好了的話，我會帶你去，但是所有的注意事項你最好都知道，包括在每個環節都可能會丟掉性命，”蘇玟重新打開書，“你可以去參加霜山戰區的初試，這一屆差不多是五千人選二十個，不是特彆糟糕。”
“五千——等等，霜山戰區？！”索菲倒吸一口冷氣，“你認識蘇玟閣下？！”
非常湊巧的是，這時候早已進入上課時間，講台上的導師正說到大陸戰爭，有個學生說起諾恩帝國傳來消息，教廷的先鋒軍隊想要偷襲北風要塞，卻大半埋骨於死亡冰海，他非常好奇霜山戰區的總督閣下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畢竟在此之前，從沒有人哪一場戰鬥是以死亡冰海為地圖而展開的。
“死亡冰海一役，霜山戰區名聲大噪，”講課的大魔法師對這事也很有興趣，“如果重新編寫《大陸通史》，這次戰役理應被記載——畢竟東大陸的北境兵力向來都是精銳，他們沒有步兵，從遊騎兵到龍騎士們，再到駐守要塞的惡魔，哦，你們也許會說惡魔們不是騎士，他們不是，但他們會飛，他們的機動性強於任何一支騎兵大隊，隻要有個優秀的指揮者。”
聽課的學生們熱火朝天地議論著這件事，更多的人並不知道細節，那些了解的人就很驕傲地為他們講述整件事的始末，甚至戰役最後由軍隊戰爭變成了神明打架，他們都有所了解，隻是不知道具體是哪些神祇——
“……消息傳得真快，”蘇玟心情複雜地說，“我都不知道這件事這麼有名了。”
“畢竟這是教廷第一次大舉進攻北境吧，據說那些人隻是先鋒，蘇玟閣下擊退了他們，但是肯定還有後續。”
索菲這麼說著，講台上的人也和她的意見差不多，顯然這就是大眾的想法。
蘇玟沉思了一會兒，“你覺得在塔文帝國，大部分人究竟是怎樣看待教廷和東大陸的？”
不像前麵的惡魔語對話，這問題她是以通用語說出來的，索菲沉吟了一聲，還沒說話，前麵有兩個男孩轉過身來，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我其實更希望東大陸能勝利，”其中一個人說，“因為我從沒聽說在東大陸居住的非黑暗種族一定要信仰黑暗神，然而在西大陸卻完全相反。”
“這個挺重要的，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我崇拜諾蘭希冕下，”另一個男孩似乎是智慧之神的信徒，“但是，馬修為了黑暗神背叛她，我想到這個就覺得糟糕透頂。”
——教廷的聖職者們許多不敢念出馬修的名字，不過塔文帝國的人卻沒有那麼多避諱，他們並沒有心懷惡意或者想要侮辱神明，他們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會因此受到詛咒。
蘇玟：“……”
不得不說，這兩個回答其實很有代表性，尤其是以她在塔文帝國的經曆來說，確實有不少人都持有其中一人的想法，甚至二者兼具。
“我們都不知道馬修究竟做過什麼，不是嗎？”
蘇玟也不是想給自家導師說話，隻是她知道這種事誰也說不準，“那是他們之間的事。”
“但是他的背叛卻是毫無疑問的，”那個男孩反駁道，“我永遠不會像他這樣，也不會原諒他這樣的背叛者。”
蘇玟：“……好吧。”
反正他似乎活得很舒服，並不在意人們怎麼看待自己。
“你不該問我這個問題，”索菲用惡魔語回答，“我小時候，我母親不止一次告訴我以後我要回到東大陸，在我擁有力量之後向主人獻上我的一切——”
“等等，為什麼令堂會居住在塔文帝國？”
一個魅魔住在東大陸之外的理由有很多，然而，大部分都是被派出去的斥候間諜等等，隻是這種前提下，他們是不會暴露血統的，通常也都有一些隱藏身份的手段。
“她說她隻是出來旅行，然後和我父親墜入愛河，她才決定在那個地方居住一段時間，她本來就沒有在軍隊裡任職，她是個煉金師，隻要定期往回傳送一些成品，離開幾十年也沒用關係。”
索菲情緒低落地說著，“她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她以為每個人類都像是鎮上那些人一樣善良淳樸。”
課堂上的討論時間結束，教室裡重新安靜下來，她們倆也沒再繼續說話，蘇玟支著腦袋聽那個大魔法師講課。
學院裡的文化課講師們都很淵博，而且講課時發散性很強，他們經常會引申出許多書上沒有記載的事件，或者將那些隻言片語的故事和人物單獨拿出來講述，增加更多的細節。
畢竟他們許多人都有幾百歲了，有些事情親身經曆或者聽那些有經曆的人描述過——
“人類想要成為神明，是不是比其他的種族要困難許多？”
一個女孩舉手發問道，“東大陸這些有名的半神們，他們都不是人類，林西是海妖，蘇玟是霜巨魔——在西大陸也是這樣，半神們大多數都是大天使，還有一部分高等精靈。”
“他們確實有一些我們沒有的天賦，”大魔法師不置可否地說，“首先，無論是高等精靈還是黑暗種族，他們許多都有天賦屬性，比如海妖是水屬性，霜巨魔是冰屬性，在這種前提下，他們隻需要付出我們一半的努力，在魔法方麵，可能就會有我們幾倍的成就，這是不能否認的，而他們的體質——就像你們知道的，尤其是惡魔和天使，他們是毫無疑問最強的大陸種族。”
那個女孩臉上有些失望，“可是……”
“可是什麼事都不能一概而論，”大魔法師繼續講道，“就像我們所知道的、那些有記載的偉大人物——好吧，他們未必每個都能在品行方麵稱得上偉大，但是，確實有一些能以人類之軀成神的存在，譬如‘銀刃旋風’阿爾瓦特，我們塔文帝國第一個跨入準神境界的人，而且他最擅長的還是空間魔法，但是……”
蘇玟搖了搖頭，她也聽說過這個人：“在與教廷的戰爭中死於春之神的劍下。”
大魔法師惋惜地搖了搖頭，“……春之神普利莫拉將他斬首，在戰場上，他本來有機會離去，卻為了讓其他的魔法師撤退而身死。”
前排的學生們低聲議論了幾句，許多人臉上都有些不忿，這位阿爾瓦特閣下的雕像曾經千年來屹立於貝利亞的中央廣場，前些年教廷向皇室示好，卡魯斯九世與聖女埃米莉關係親昵，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命人移走了雕像，這事一度引發了許多爭論。
蘇玟其實知道這件事，因為卡魯斯九世身邊也有東大陸的間諜，挪走雕像的舉動，本來就是馬修讓人攛掇卡魯斯就是去做的，美其名曰討好聖女閣下，實際上隻是在觸犯眾怒，導致更多的矛盾產生。
“還有‘騎士屠殺者’凱登和‘鐵壁守護者’傑奎琳，他們都是戰爭英雄，是在與教廷戰鬥中犧牲的半神，而且，他們雖然不能算是純血人類……凱登閣下的曾曾祖父是暗精靈，傑奎琳閣下的曾曾曾祖母是土係巨龍，不過，她本人是龍裔，卻並沒有覺醒龍族血統，他們身上的外族血脈都很稀薄——就如同我們一樣。”
塔文帝國的絕大部分魔法師都不是純血人類，並不是說他們的父母有一方是外族或者混血，這種血統通常都來自祖輩，而且眾所周知混血經常能產生各種奇跡。
“龍裔——”
學生們小聲議論著這個詞，受過塔文帝國正統教育的魔法師，無論是家族還是學院教育，通常都有著相當的知識儲備和量，他們基本上都知道龍裔是什麼意思。
龍族大致分為古龍、巨龍和亞龍，古龍們相當於主神，他們是遙遠如傳說般的存在，無論是今天還是過去，而巨龍介乎於次神和準神之間，究竟有怎樣的力量要看個體的差彆，不過，巨龍們也都可以隨意變化外貌，極少部分巨龍與大陸種族結婚，他們的後代被稱為龍裔。
因為龍族本來的生育率就很低，在混血前提下，這種幾率會稍微提高，龍裔們並不是從龍蛋裡孵化，而是如同大陸種族般胎生，成長速度也遠遠快於龍族，有優秀的魔法天賦和身體素質，但也僅此而已。
許多龍裔終生也無法覺醒龍族血統，然而一旦覺醒，可能也未必是好事。
龍族貪婪瘋狂的性格鐫刻在他們的骨血中，那些負麵情緒在龍裔身上無限放大，他們許多人的精神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這個話題很快也結束了。
“還有一位，想必所有人都知道，雖然她不是塔文人，也沒有她在塔文帝國學習的記載，所以無人得知她從哪裡學到那些高深而恐怖的禁咒，她的品行暫且不提，從她取得的成就來看，她是名副其實的、人類曆史長河中最傑出的魔法師。”
大魔法師停頓了一下，有幾個姑娘已經激動地坐直了，顯然她們都猜到接下來要被討論的是誰。
“‘穿行於烈焰之人’——又被稱為‘不焚者’，曾經以一己之力徹底毀掉前聖城法蘭的伊洛娜·暴雪之怒。”
“你知道這個人嗎？”索菲小聲說，“她真的是……厲害得令人發指，我是說，乾得漂亮。”
前排的姑娘們甚至興奮地尖叫出聲，她們似乎相當崇拜這個人，一些男孩也在交頭接耳地議論，不過他們談論的不僅是那位暴雪之怒閣下的魔法，還有後者那據說不遜於神族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