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夏從嚴以鈞的表情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嚴以鈞並未受重傷,至少現在已經養好了,卻依然讓他休假。
除非是犯了錯誤,否則不應該還在外麵這麼長時間未歸隊。
看嚴以鈞的狀態,並不像是這一點。
他是剛從戰場下來,現在是八十年代,戰場很可能是南邊。
自衛戰雖然速戰速決,可騷擾卻一直不斷。
陸夏並不太了解這段曆史,但是也大概知道這場戰役有很多傷亡,也曾有過非常慘烈的戰鬥。
那麼嚴以鈞之所以會暫時休養,很可能因為戰後PSTD,中文名為戰後創傷後應激障礙。
他的心理狀態受到衝擊,所以才無法正常歸隊。
目前國內並沒有那麼重視心理方麵的健康,恐怕不像後來那樣有更好的治愈方式,所以隻能讓他休養調整,沒法進行很好的心理疏導。
之前兩人在聊天炊事班的故事時,陸夏就已經敏銳察覺到嚴以鈞一直有意無意地避開一些話題。
有時候說到一半,就故意跳開了話題。
陸夏原本以為涉及部隊的事,不好深聊。
可剛才那短短一句話,讓陸夏感覺到並非那麼簡單。
陸夏想到嚴以鈞一直配合警方捉拿罪犯,甚至有時候還會主動釣魚上鉤。
這興許也是PTSD的表現,他要做一些事來壓住心中的焦躁,宣泄情緒。
不過,這一切隻是陸夏的推測,她畢竟不是專業人士,無法對嚴以鈞的狀態進行評估。
陸夏從前是有過很深的心理疾病的,有原生家庭帶來的,也有自己後來性格導致的。
她比較幸運,那時候很多人都開始注重心理健康,尤其她爬到了高位,發現很多人或多或少有些問題,思想比較開放的都會主動去找心理醫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
她發覺自己情緒不對勁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地找了專業的心理醫生。
在積極治療的時候,她也翻閱了很多相關書籍,因此比普通人更加的敏感。
心理疾病會容易被人忽視,也正因為很多人‘看起來很正常’,這也導致了忽視了它的存在,導致病情越來越嚴重。
嚴以鈞是個傲氣的人,讓他在這麼多人麵前回憶戰爭的慘烈和殘酷,陸夏覺得不太合適。
嚴以鈞接受陸夏的好意,順著她的話道:
“我記住你的話了,我離開之前會提前跟你說,我還記得你答應我的辣醬也不能少。”
“放心吧,辣醬我已經開始做了。虎子這次帶過來很多辣椒,什麼味的都能給你捎上。”
今年辣椒長得特彆好,陸夏覺得家裡的辣椒也特彆香,因此虎子來的時候順便讓他也帶點辣椒過來。
乾的新鮮的,小米辣、線椒等等各種品種全都有,想要做什麼辣醬都很容易。
小龍蝦能做得這麼好吃,跟他們家的辣椒也有很大關係。
雖然中間有個小插曲,今天的小龍蝦宴依然非常的成功。
大家一致認為,這樣的小龍蝦絕對能賣出價格。
哪怕是冬子他們這些平常非常節省的人也道,“我要是手裡有點錢,也願意買回家嘗嘗。小龍蝦也是肉,而且帶著湯汁還能用來煮麵。”
陸夏這次煮龍蝦,還裡麵放了豆芽、黃瓜和藕片,這些蔬菜也大受歡迎。
最後的湯汁也沒放過,用來下麵條,原本已經覺得飽了的,看到這麵條愣是又塞了一碗。
等這頓龍蝦宴結束,每個人都吃得肚兒圓。
嚴以鈞和穆一舟帶來的水果,都沒有肚子裝了。
“我真的是好久沒有吃得這麼飽了!”
穆一舟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腹肌都給撐沒了。
“哎喲,我肚子有點不舒服,你們先在前麵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穆一舟突然捂著肚子,也不等陸夏和嚴以鈞反應,立刻就溜了。
那樣子十萬火急,好似一分鐘都等不了了。
路上隻剩下陸夏和嚴以鈞兩個人,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家具廠大院並沒有什麼人來往。
“你還會回部隊嗎?”陸夏打破沉默。
嚴以鈞語氣肯定:“會,我不會成為逃兵的。”
“你即使離開,也絕不是逃兵。”陸夏不讚成這樣的說法。
“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未來是否接受新的任務,都不能抹除你從前所付出的,更不是所謂的逃兵。不過是不同階段的不同選擇罷了,你絕對不能這麼想。”
“好。”
“我小姑姑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她說她的丈夫一定跟你的戰友一樣,都希望活下來的人能繼續好好活著,帶著他們那一份。”
嚴以鈞笑了,“好。”
房子就那麼大點,那麼多人在屋子裡,轉個身都能碰到對方,壓根沒機會說悄悄話。
陸娟興許是這麼想的,但是讓帶話的卻不是她。
陸夏也清楚嚴以鈞知道這是自己要跟他說的話,她也不算扯謊,陸娟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僅希望戰場上活下來的人好好活著,她自己也在努力好好活著,不想辜負他們的犧牲。
陸夏望著他的眼睛,鄭重道:“很高興能有機會見到你。”
很高興見到的是你的真人,而不是冰冷的墓碑又或者數字。
嚴以鈞聲音發緊:“我也是。”
陸夏看著嚴以鈞和穆一舟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中,這才轉身離開。
車上,穆一舟一直偷偷瞄著嚴以鈞。
嚴以鈞挑眉:“有話就說。”
穆一舟看他這個樣子有些不敢開口,猶猶豫豫半天還是問道:
“嚴哥,你之前已經知道陸同誌離婚還有個孩子?”
“嗯。”
“那你還……”
嚴以鈞斜眼看他。
穆一舟嚇得打了個嗝。
“我不是歧視離婚過的女人,隻是她離婚又帶著個孩子,你連小姑娘都沒正眼瞧過,這……不合適吧?”
性彆反過來也是一樣,自家黃花大閨女嫁給一個離過婚還有孩子的男人,很多父母也是不會同意的。
又不是找不到老婆,嚴以鈞自身條件還特彆好,年紀輕輕就升為了連長,拿了很多戰功,未來可期。
長得也特彆高大帥氣,遠超於平均值。
穆一舟向來都很自戀,可在他們家嚴哥旁邊,那也得甘拜下風。
這樣優秀的人,什麼樣的女孩娶不到,非要找個離婚帶孩子的,傳出去肯定以為他腦子被門夾了。
雖然陸夏至確實非常的優秀,不僅有膽識還非常的聰明能乾。
一個女人竟然帶著兄弟姐妹一起闖蕩縣城,乾出一番事業,確實令人十分佩服,可頂多也就是欣賞罷了。
真要娶回家,彆說嚴以鈞自己就這麼優秀,光看他身家背景,陸夏至也夠不上啊。
穆一舟對陸夏至了解並不多,可從陸東升那得知他們家就是普通農民。
陸夏至雖說讀到了高中,可實在算不上什麼,京城大院裡多的是讀了大學的女孩,還有的考上了清北呢。
那邊沒有合適的,栗省這邊也能找到不差的。
那些姑娘對嚴以鈞也都非常滿意,她們自身也很優秀,不比陸夏至差。
穆一舟都可以想象,要是他跟家裡人說他看上了一個離過婚還有孩子的女人,隻怕會被打斷腿。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看上的是她這個人。”
穆一舟被噎住,覺得自己這個哥們一直在部隊裡待著,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嚴叔叔和宋阿姨恐怕不會同意的吧?張奶奶再寵你,這件事也不會由著你的。”
“他們會接受的。”
穆一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嚴以鈞從前確實能做自己的主,沒人能左右他。
家裡催相親,還把人帶回來。
他不樂意直接就跑了,來到栗省找他。
這段時間穆一舟總算又找回當初在大院裡肆意的感覺,他煩透了鋼鐵廠裡按部就班的生活。
穆一舟一直知道自家兄弟是個特立獨行的,可這次玩得也太大了吧!
結婚可是關乎一輩子的事。
“是兄弟就支持我的決定。”
穆一舟歎氣,他能說什麼,除了支持還能因為這件事鬨翻啊?
陸夏至除了離婚有孩子,其他都非常的優秀。
哦,家世也差不了……不,是差了很多。
穆一舟扶額,自家兄弟真是一生樂於各種地獄級挑戰,談個對象都要挑戰高難度的。
“那個,嚴哥,我怎麼看陸同誌好像對你沒那意思。”
原本還一臉輕鬆的嚴以鈞,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穆一舟覺得剛才自己糾結半天,完全是瞎折騰。
陸夏長溫溫柔柔,實際很有主意,還是個十分通透的人,甚至還有些特立獨行。
換做彆的女人,離了婚甚至會認為自己低人一等,周圍人的歧視會讓她抬不起頭,變得更加敏感,與人相處也會變得小心翼翼。
離婚後能夠依然瀟灑的,一般都是家世比較好的,讓她們擁有這樣的傲氣。
陸夏家境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說得上差,卻依然養出了這樣自信的女孩,說明個人意識非常強。
陸夏態度對過去的態度很灑脫,既沒有對過去婚姻的留戀,也沒有沉浸在怨恨之中。
整個人的狀態非常的年輕,完全看不出已經結過婚還有了孩子。
穆一舟從小到大認識那麼多女性,誰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他都能分辨出來。
哪怕年紀很小,可身上的氣息依然和未婚未孕的小姑娘是不一樣的。
穆一舟卻在陸夏這裡看走了眼,她依然充滿了青春活力,哪怕做事沉穩冷靜,也覺得是年輕自由的。
這樣個性的人,嚴以鈞想要娶,人家還不一定願意嫁呢。
嚴以鈞:“你懂個屁!”
穆一舟嘖嘖,說實話就惱羞成怒了吧。
陸夏的新品銷售方式,讓剛進的秋冬套裝一口氣賣掉了二十套,毛呢大衣也賣掉了一件,打開了銷售局麵。
活動結束之後,陸夏也不急著繼續搞活動,先將重心先放在賣布上。
目前南虹縣對布匹的需求是要比成衣更高的,尤其是下麵的鄉鎮,大家還是更喜歡買布找裁縫做衣服。
陸夏這裡有不需要票的布,不需要刻意宣傳,每天就有很多人上門買布,趕集的時候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現在秋收已經陸陸續續結束,今年收成非常好,而且是包產到戶的第一年。
勤快的人家,此時眉開眼笑,交了公糧之後還有不少剩餘,不再愁沒飯吃。
一些人家也就願意出錢買布做衣服,現在交通通訊雖不發達,可縣城裡有不要票的布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各個鄉鎮。
“我要是有自行車就好了,能多帶點布去鄉下,姐,現在的布特彆好賣。”
秋收過後就該談親事了,不僅要做被子還得買布做新被子,棉布的需求量比的確良還要大。
陸東升一次能拿的貨不多,每次都不夠賣。
“不是讓你坐車去賣嗎,隻要賣得快不差那點車費。”
陸東升抿了抿唇,倔強道:“我就不愛出那錢。”
“摳死你得了,什麼錢該出你不知道啊?”
一旁的猴子忍不住為陸東升辯解,“夏姐,是那些售票員狗眼看人低,看到我們拿貨壓根不給我們上車。”
“猴子!”陸東升嗬斥。
猴子低下頭,滿臉憤憤。
陸夏皺眉:“加錢也不讓嗎?”
陸東升和猴子都沒吭聲。
“說話。”陸夏沉聲,“你們不說我,自己也會去問。”
“我說了我多交一個人的錢,他們就是不讓。要不是猴子攔著,我早就跟他們乾架了。”
猴子憤憤不平:“夏姐,那些人就是故意針對我們的。彆人也拿了很多貨上車,也沒人說什麼,偏偏就瞧不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