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劈的師兄慘叫都沒有來得及在客棧內發出來, 就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給拍飛了出去,與之一同被拍飛的還有之前把桌子當成練武台的兩個。數聲慘叫從院外傳來, 其中一個尤為虛弱, 畢竟不是誰都扛得住雷劈的,一大口鮮血嘔出來, 人已經昏死過去,氣息微弱, 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秦深收回視線,臉上揚起盈盈笑意,笑意不及眼底,他問玉纖真人:“住店還是吃飯,給個準話吧。”
蜀山派幾千年傳承未絕, 身為掌門自有底氣,處山之巔藐看眾生芸芸,那是種很微妙的情緒,身為人卻不是凡人,看著凡人為了功名利祿, 蠅營狗苟, 歎笑一聲, 那些螻蟻不過是自己腳下的浮塵。超脫凡人卻又不是仙,仰頭看天, 好似咫尺可觸卻又遠在天涯, 歎息一聲, 何時成仙不過是時日問題。
拿捏著這種微妙的心態, 玉纖真人看秦深又有輕視、又有嫉妒,憑什麼普通人可以霸占望鄉客棧!
世道不公。
玉纖真人臉上客套似的笑容收了起來,手上流光一閃,一把纖薄如冰的長劍出現在手中,嘴角微揚,柔柔地說:“如果我兩樣都不呢。”
她能笑,秦深笑的比她還要高人做派,淡淡地說:“那隻能夠一切都按照客棧的規矩來了。”
秦深話音一落,六娘身上的妖氣便翻滾了起來,手掌上黑紅的火焰熊熊,塗著見血封喉毒液的菜刀出現,銳利的刀鋒頃刻間便可以取人性命。
玉纖真人見了這麼不倫不類的武器,嘲諷地勾起嘴角,儘管看不起六娘的武器,但她緊緊盯住六娘,在她眼中客棧老板不過是個普通人,這位員工才是剛才出手的高手,需要她警惕一二。柔柔地說完,她手上的法器就開始蕩漾起青煙嫋嫋,如寒冰接觸到空氣冒出縹緲煙氣,緩慢蕩開,漣漪層層好像聽到了冰裂聲……
她身後,在場大半的蜀山弟子抽出了身背的武器,亮起了長劍,直指吧台。
楊奉著急萬分,勸著掌門,“掌門,一切以和為貴,我們是來住店的,就要遵守客棧的規矩。”
楊奉強調了規矩二字,前車之鑒還在外麵躺著呢!
玉纖真人輕輕一笑,“你在俗世待的時間太長,難道不看重蜀山的臉麵了嗎?同門師兄弟被欺辱,竟然不想著討回公道,反而為他人漲誌氣,好得很哪。”
“掌門,此地不同。”楊奉隱晦地提示,希望掌門能夠想明白他們腳下踩著的這塊土地究竟是什麼地方。這可是望鄉客棧,真仙來了也要矮上一截的地方。
關於望鄉客棧的傳聞多了去了,真真假假根本不可信,要是真如傳聞中那麼厲害,早就揚名海內、稱霸世界了,哪裡像現在這般窩在鄉下地方。
玉纖真人有她的考量,客棧內濃鬱的靈氣讓她更堅定了心中所想,就算是得罪了客棧的老板又如何,等客棧都在他們的控製之下了,談什麼得罪不得罪的。
“退到一邊去,對師長不敬,略次回嘴,你師父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玉纖真人的聲音並不嚴厲,柔柔的腔調甚至讓人覺得好欺負,可那種高高挑起的視線不讓忽視,“回去之後與你師父一道去後山思過。”
“掌門……”
“滾!”玉纖真人廣袖一掃,楊奉倒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她提劍揮起,蕩開的漣漪集中到劍尖,欲要重傷秦深取得客棧的控製權。
“啊!”
秦深看著玉纖真人身周跳躍著銀亮閃電飛了出去,消失在視野之中,又有數聲尖叫聲隨著幾十個倒飛出去的人影傳來,那些提劍存心思與客棧過不去的全都滾了。
秦深撣了撣桌麵上莫須有的灰塵,輕描淡寫地說:“不歡迎的客人走了,你們呢?”
楊奉被玉纖真人的掌風掃到,倒飛出去之後砸在客棧的牆上跌倒於地,嘴角溢出鮮血,捂著胸口推開要攙扶他的師弟走到吧台邊,拱手行禮,“蜀山對老板多有得罪,楊奉在此道歉,願意賠償客棧的一切損失。”
“不需要。”秦深心腸軟,但並不是任人可欺之輩,態度強硬起來也是個冷漠的人,“蜀山以後就不用來客棧了,任何人。”
楊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老、老板……”
“你回去吧。”與楊奉打交道多次,知道這個年輕人為人正派、處事磊落,身為國家公職人員,一向秉公,以維護百姓利益為先,秦深並不想為難他。不過蜀山掌門不顧臉麵,以大欺小,絕對不能夠輕忽,世上覬覦望鄉客棧的人很多,秦深並不介意拿蜀山開刀,以儆效尤,讓世人看看得罪他、得罪客棧究竟是個什麼下場。
楊奉嘴唇抖動了兩下,猛地跪倒在地,“請求老板原諒,蜀山日後絕對以客棧為先,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客棧的事情。”
秦深皺眉,實在是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耗費心力,“滾。”擲地有聲地扔下一個字,他轉身進了廚房,眼不見為淨。
六娘吃吃地笑了,問楊奉:“你是蜀山掌門嗎?你是蜀山長老嗎?你能夠為整個蜀山做主嗎?”
楊奉無力苦笑,他不行。
其他還留在大堂內的蜀山派人,彼此看了看,也在楊奉的身後跪了下來。師兄這麼做,總有道理。
六娘在這些人的臉上掃了一圈,把放在一旁的瓜子盤拉到了身前,纖細的手攪動著裡麵的瓜子,嘲弄地說道:“以為我們老板心軟,你跪上一會兒就會讓他收回之前說的?切,你也太不了解他了,你又不姓章。用苦肉計脅迫老板,你還是省省吧。要跪就滾出去,彆在大堂內占地方,耽誤我們做生意。”
楊奉咳嗽了兩聲,嘴角溢出來的鮮血更多,他撐著地站了起來,在六娘的嗤笑聲中緩緩跨出客棧,在距離院門三四米的地方跪了下來。跟著他一同出去的人麵麵相覷,有人走到楊奉身邊拉他,“師兄。”
“小六你們彆管我。”楊奉抬頭,視線落在牌匾上,匾上鐵畫銀鉤、昂藏有力的四個大字“望鄉客棧”,看似平凡卻似蘊含著萬千的道義。在他眼中,牌匾漸漸隱入虛空,轉瞬間作為有緣人的自己就被剝奪了進入客棧的權力。
眼前的變化引來了一陣騷亂,所有蜀山弟子都看不見客棧了。
蜀山傳承千年,底蘊深厚,招的弟子無不是天地造化之才,簡言之就是修煉的好苗子。也許是修士奪天地造化,暗合了某種天機,他們要比普通人見到客棧的幾率要高,此次蜀山一同來到望鄉客棧地一共坐滿了兩輛荷載五十三人的大巴車,這裡有近一半的人可以見到客棧。
而現在,連這一半的人也看不見了。
要是傳了出去,肯定淪為華夏修真界的笑談。
蜀山這回怕是栽了。
楊奉無力地笑著說:“望鄉客棧屹立於三界交彙處,蒙天帝眷顧,就連天上的大羅神仙來了也對客棧的主人客客氣氣的。咳咳,我們算什麼,不過是末法時代苦苦掙紮的螻蟻。”
“師兄?”拉著他的弟子小六嚇了一跳,“掌門不是說世上關於客棧的傳說多有謬誤,如此洞天福地不應該淪為滿是銅臭味的客棧,而應該交給人間修士,振興道法……”
觸及到楊奉冰冷的視線,小六不敢繼續說下去。
“你們知道掌門想什麼,為什麼沒有及時和我說?”
“我、我……掌門不讓說,不過是個客棧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嗬嗬。”楊奉笑了起來,一開始不過是低聲的淺笑,後來笑聲越來越大,笑著笑著,他漸漸低下頭,“掌門心高氣傲,剛愎自用,自以為是……”
“師兄,彆說了、彆說了,大家都在,你這是對師長的大不敬。”小六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猛地扭頭望去,所有蜀山弟子都盯著師兄,有些人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化。
小六下意識拔出劍,竟然是對同門。
“不過是聽了幾句道聽途說,就打上了望鄉客棧的注意,無知、可笑,蜀山千年基業就要喪於其手。”
“楊奉,休得胡言,告知掌門,她饒不了你。”有之前對著吧台亮劍被趕出來的弟子大聲嗬斥。
楊奉卻沒有停,“如此小人得到蜀山,蜀山自此淪喪也是情有可原。師父在傳承大比時被暗算挑斷了手筋,就是拜她所賜。”
小六幾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怎麼會?”
其他圍觀弟子也茫然四顧,如此秘辛他們也是頭一次知道。
“有什麼不可能,不過一個小人爾。”楊奉冷笑一聲。
“啊!”一聲慘叫,拔出劍想要教訓楊奉的人被雷劈中,飛了出去。
秦深下的規矩,客棧內外都不準打架鬥毆。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有些人覺得遍體生寒,往後退了幾步,不敢靠近客棧。
楊奉背脊挺直,跪於客棧前再不說話。小六咬了咬下唇,也在師兄的身後跪了下來,跟著的楊奉的人紛紛下跪,一時間客棧前寂靜無聲。
…………
……
渡船靠岸,得到消息的老鬼紛紛傾巢而出,攜帶著多年的家資趕了過來,有些是本來就藏匿在深山老林、躲避鬼差抓捕免得到黃泉路口拿號排隊的,有些是在黃泉路口苦等無果轉讓號碼跑來的,無不是三三兩兩、結群成對,有說有笑而來。
黃泉路排隊太難等,塌方之後更加不好走,停靠在望鄉客棧的渡船是他們唯一能夠快速到達彼岸的方式,能夠儘快去幽冥鬼界開始新生他們高興極了。
“謔,這群人乾啥的,背著個劍,劇組到這邊取景的?”
“傻啊,望鄉客棧門口怎麼可能讓拍電視劇。看他們的穿衣打扮,很明顯是蜀山的人,不過為啥聚集在客棧門口,還跪了一片?”
有人插話八卦說:“他們的掌門得罪老板啦,已經被老板列入黑名單,嘿嘿。”
“好大的本事啊,竟然在望鄉客棧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的。點一首歌給他們。”
“可不是,膽兒肥了就是這樣,看到這些自以為是的修士吃癟真是高興,聽說客棧裡麵出了新酒,我要喝個痛快,今晚不醉不歸。”
“你有這個錢不醉不歸嘛,你可沒有腎賣了。”
蜀山弟子看著客棧門口人來人往、聽著他們幸災樂禍的笑鬨聲,心不斷地往下墜,涼涼的。
客棧內,迎來了入住高峰的秦深才沒有這麼多功夫管蜀山這檔子破事兒,做登記做到飛起,手都要殘了。
又有一人站在跟前,秦深頭也不抬地問:“姓名、住址麻煩報一下。”
“老板對不起,我沒有想到蜀山現任掌門如此無禮,我……”
秦深抬頭看楊巍庭,麵無表情地說:“你這是在耽誤我的時間,也在耽誤其他客人的時間。”
“對啊大兄弟,你不住店就趕緊走啦走啦滴,我們還要趕時間的說。”
楊巍庭讓開站在一邊,濃眉緊皺,不善言辭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夠讓老板原諒蜀山之前的無禮。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李醉鬼抱著楊巍庭的腳,抓著酒杯大聲地喊:“喝,兄弟們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楊巍庭搶過李醉鬼手上的酒杯一口飲儘,烈酒辣喉,一顆不安的心越發墜入冰窖。
李醉鬼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憋著嘴看起來要哭,拍著楊巍庭的大腿突然大聲地說:“大兄弟,好酒量,我們再浮一大白。”
楊巍庭沒理他。
客棧的日常並沒有因為院門口跪了一群人而改變什麼,秦深這回沒有心軟,就當自己沒看見,照常過自己的小日子。
蜀山到客棧的第二天,秦深送了章俟海去上班轉身來到小院,摘了一根黃瓜嚼著吃,清香在口腔蔓延,他突然很想吃涼皮,“雞絲涼皮怎麼樣?”
他身邊站著摘黃瓜放籃子裡的黃三尾,黃三尾是吃什麼都無所謂,隻要是好吃的、能吃飽就行,有雞就更好了,“好呀老板,要我去抓雞嗎?”
“不行不行,雞雞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雞雞。”圖圖一張清秀的臉從黃瓜藤裡頭冒了出來,帶著濃濃口音的聲音大家聽習慣了,也漸漸分清楚他就究竟在說什麼。
“那你就彆吃。”
圖圖腦袋上委屈地冒出了兩隻長長的兔耳,“老板,我們客棧有雞精的。”
秦深失笑地說:“還有蔬菜精和蘑菇精。”
圖圖頭一次進客棧問仇寶成要雞精的事兒秦深想想就可樂。
圖圖腦袋上的耳朵動了動,可憐巴巴地說:“老板,我說的不是調味料。”、
“哦,我知道,姬無涯不是說不在意。”妖精已經脫離了普通的種群,成為了另一種與人類比肩的高級生物,所以看到人類吃同類生物並不會阻止,隻是自己不吃而已。
秦深咬了一口黃瓜,看圖圖蔫了吧唧的摸樣,“沒錢充值了?”
圖圖可憐兮兮地哭,“嚶嚶嚶嚶。”
黃三尾摸摸他的腦袋,安慰他,“對不起圖圖,我也不能夠借錢給你,我的工資都讓彬彬收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