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餘點語在記憶裡搜索了一圈, 也沒發現有這位老者的麵孔,她確定自己不認識她。
眼睛奇跡般的不疼了,也有著隱約的視線,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眼睛的視力即將恢複的征兆,隻覺得這隻眼睛特彆的癢, “您是?”
“我姓葉, 在大學裡任職教授, 看到你的畫,所以過來看看。”葉秋亭其實也在在一邊默默看了餘點語有段時間了。
小姑娘畫的認真, 並不知道旁邊有人觀看。
而那專注的側臉, 和他印象中的麵孔逐漸重疊起來, 簡直一模一樣。
他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縱使再激動的心情,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決不能驚擾到餘點語。在講自己完全平複了之後, 葉秋亭才敢上前搭話。
“葉……葉教授。”餘點語忙站起來, 想著自己竟然碰到了常曉大學的教授, 語氣非常的恭敬,椅子都被她匆忙起身的動作一歪。
葉秋亭聽到她的稱呼, 視線一黯, 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和藹的神情:“能看看你的畫嗎?”
老人看上去年齡也有七十歲以上了,但看得出身體健朗,眉目和善極了,透著一股親和力。餘點語對他的初印象很好, 自然沒有拒絕:“當然可以。”
她讓出位置。
葉秋亭走到畫前欣賞, 過了會兒才道:“你畫的很好, 這片湖……非常的漂亮。”
“是。”餘點語知道葉教授對藝術肯定是有造詣之人,實話說道,“我很喜歡畫風景, 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
葉秋亭道:“我女兒也很喜歡畫風景,你畫的和她一樣的好。”
餘點語看著葉秋亭的表情。
老教授是很專注地在看那副畫,也是很認真的在評價,甚至讓人看不出來他是對比,而隻是將這句話當做一種欣賞。
“葉教授,那怎麼敢,你太抬舉我了。”餘點語是個細心的孩子,她將葉秋亭的表情看的很清晰,在提起教授女兒的時候,葉教授雖然溫和,可眼底的那抹悲痛卻叫她無法無視。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也跟著刺痛一下。
怎麼回事?自己是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了嗎?
餘點語繼續坐下畫畫,眼睛除了左邊視野有些影響,現在不疼也不麻了。有學生認出了葉秋亭,走過來與葉秋亭攀談。
葉秋亭為了不影響餘點語畫畫,就和學生走到了一邊。等到他再走過來時,餘點語已經開始細化畫麵,很認真,全身心的投入了進去。
她……真的和她媽媽很相似。
作畫時的認真,還有喜歡的風格,太像,太像了。
感慨和喜悅的感受在心中變得五味雜陳,葉秋亭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看到與自己相關的另一位至親。
將近二十年了,他的執拗和犟脾氣在看到餘點語的這一刻被磨平,隻剩下心疼。
這小丫頭,瘦的厲害。
臉小的就巴掌大,眼睛倒是大大的,襯得臉更下下巴更細了。胳膊和腿兒也細弱,要是放在自己身邊帶,是絕不會讓小丫頭這麼瘦弱的。
葉秋亭都想好了,以後一定要給餘點語多補補,可不能這樣下去,身體多不好啊!那個桑予之也是,怎麼不對家裡的小丫頭好一點,沒給人吃飯麼?!
這麼想著,老爺子還自己氣上了。
餘點語等把畫都畫完,陽光已經沒什麼溫度了。日光落在湖麵上的亮色光影變成了淺淺的橙色夕陽,她揉了揉保持久了之後僵硬的脖子,餘光裡才發現老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後。
“啊!”
她不好意思地極了,趕忙站起來,“您站累了嗎?坐下休息下吧,我剛剛畫的太認真……”
“無妨,作畫就是要認真。”葉秋亭讚賞的看著畫板上已經完成的湖麵波光,詢問道,“小丫頭,這幅畫你能送給我嗎?”
“當然!當然可以了。”
餘點語對葉教授的親近感又多了一分,這位老先生是會欣賞自己的畫的。而每一個學習的藝術的人,能遇見真正伯樂的人少之又少。
她當即就把畫揭下來遞給葉秋亭:“就是顏料還沒有乾透,回家之後還要放在通風的地方吹一吹。”
“好。”
葉秋亭將畫就捧在了自己的手上,很珍惜的樣子。餘點語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葉秋亭道:“要走了?”
餘點語點點頭。葉秋亭不知道自己下次怎麼再去找餘點語的,現在也不可能和這丫頭說什麼深度的問題,免得把人嚇著,隻好說:“那你還來大學裡嗎?”
“我最近都沒什麼事情,有空的話下午就會過來的。”餘點語淡笑,“葉教授看出我不是大學的人了。”
“是……你,你應當高三剛畢業吧,報考哪個學校?”
餘點語沒有隱瞞:“想去阿曼德藝術設計學院,隻不過還在等結果。”
她要準備走了,餘暉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帶出她身後長而纖細的影子。這麼纖薄的肩膀,卻能背得起沉重的畫材畫具。
葉秋亭知道自己不用再跟過去,隻是溫和道:“你一定會被錄取的。”
餘點語道了聲謝謝,走出校門。
似有所覺的回頭,發現那位老教授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遠去的方向,看上去有一點孤單。
她自己的心裡也有隱約的不舍。
真奇怪。
她看了看手機,整個下午過去了,桑舟那邊卻沒有任何的動靜。
姐姐還好嗎?
*
而桑舟這邊,在下午的會議開完後,她帶上聞嵐去了醫院。
特護病房外還是站著那麼多的保鏢,一個一個的和演電影似的,齊瑜永遠都喜歡這麼大的排場。
桑舟的眉皺了下。
聞嵐看著桑舟的臉色,也沒敢給她將虛掩著的門推開。
桑舟沒進去,站在門邊,看到裡麵的人。
桑亞宏明顯憔悴了許多,突如其來的疾病壓垮了他曾經硬朗的身體,雙頰也微微凹陷下去,顴骨變得突出。
年輕的時候桑亞宏高大帥氣,與鬱明香是眾人皆知登對的璧人。當時也有很多女人對桑亞宏投懷送抱,彆人也都說鬱明香是能讓浪子回頭的女人。
可誰能想到,浪子終歸是浪子,就像是狗改不了吃屎。
還浪的如此糊塗,直接引狼入室。
齊瑜和桑亞宏在說話,聲音裡帶著幾分淩厲:“你家的好女兒,剛到公司裡就把我趕出去,老公,你不幫幫我嗎?”
桑亞宏還是老了,聲音都變得疲憊起來:“你將公司弄成這樣,還好意思說我……咳咳、咳咳。”
他的神情並不好,顯然也知道了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公司裡麵發生的事情,聲嘶力竭地將齊瑜痛罵了一頓,氣得一度撫著自己的胸口順氣。
齊瑜站在一旁不為所動,由著桑亞宏罵完,冷笑道:“你現在說起我不好來了?當時我懷孕的時候怎麼不說,你可彆忘了,我可失去了一個孩子!你知不知道失去了一個孩子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麼!”
桑亞宏仿佛被戳中命門一般的臉色涮的慘白,蠕動著唇沒講出話來。
“桑予之當年出去了就出去了,一走就是三年這三年公司的事都是我管的,她碰過一下?她算是什麼,也敢用身份來壓我把我趕出去。”齊瑜說著紅著眼眶說,“老公,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跟了你也這麼久了,你知道我隻是嘴快了點,誰有予之那麼不通情達理?甚至在公司的內部會議上直接將我趕了出去。”
桑亞宏道:“你乾的好事!你竟然把贗品……”
“你們父女倆從沒把我當成真正的親人,我還不是為了我自己著想……”齊瑜這下還哭了,給自己安上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隻是我的一時糊塗,更何況我已經去公關道歉了,但予之呢,倒好,她直接把memory的所有門店都關閉了,她的心根本就不在管理公司上!”
“你是說你的心在公司上?”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桑舟走了進來,身姿挺拔,在外流浪三年,她卻沒有一絲落魄的感覺,仍舊那樣矜貴疏離。
桑亞宏的眼中有動容:“予之,你——”
“你沒事,我就走了。”桑舟沒開口叫過一聲爸。桑亞宏醒了,她能來看一眼已經儘到了義務。
“咦,我還以為予之你不會來呢,你現在不是忙著自立門戶麼?”齊瑜一刻也不會放過嘲諷桑舟的機會,“公司的資金都被你掏空賠空了!你多大的人了還這樣胡鬨,真當你爸寵你你就無法無天!”
“齊瑜,你有什麼資格。”桑舟並不想在病房裡和人吵架,太不體麵。
桑亞宏道:“予之,你小媽也不是故意的。”
小媽這兩個字直接就把桑舟給心又涼了。
她實在不知道桑亞宏老來竟然真能愚蠢糊塗到這種地步,齊瑜都這個樣子了,他還好意思讓自己稱呼齊瑜一聲小媽?
憑什麼。
“我早就說過,這個家裡有她就不會有我。”桑舟轉身欲走。
聞嵐啞口無言,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想抓著桑舟的手讓她留下來,但自己想想就覺得難受,僵住在原地。
“你給我站住!”桑亞宏沉聲道。
父女倆自從鬱明香去世之後就沒再好好說過話,三年了都是如此。
“這個家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桑亞宏被桑舟氣著了,也開始口不擇言,“我就是太慣著你了!”
“您何時慣了我?”桑舟轉了頭,黑眸深邃,裡麵平靜的可怕,“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回這個家。”
桑亞宏道:“混賬東西!”
齊瑜上前去給桑亞宏順氣,輕言細語道:“老公,和小孩子發什麼脾氣。等下把你自己氣著了怎麼辦呢?我也早就和舟舟說過了,明香姐姐的死我也很惋惜,可是舟舟就是不聽我的啊……”
“閉嘴!”桑舟皺眉狠聲倒,“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桑亞宏道:“都已經進了我桑家的門,你還要怎麼才能認可你齊阿姨?你不小了,不要總是胡鬨!”
桑舟靜默半晌,忽然勾著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