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晗,今晚不要走了,留下好好陪我吧,我怕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夢了。”
宋雲曇屏住呼吸,整個人緊繃,語氣不安,藏不住祈求。
莊晗會答應嗎?
她已經知道這不是夢,可她卻不敢戳破。
她借著還未散去的酒意,帶著滿腔孤勇,仿佛窮儘了一生力氣,才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莊晗沒有作聲,輕輕把她推開。
宋雲曇心裡登時一空,像被凜冽的寒風裹著,吹得她心臟麻木,麻木又疼痛。
她望著莊晗起身,望著莊晗下床,望著莊晗去吹熄了燭火,望著莊晗在夜色中走近,望著莊晗掀起棉被,望著莊晗躺在身側,陡然驚喜。
“還不躺下睡?”莊晗悶悶開口,背過身去。
“哦。”宋雲曇呆呆應了一聲,恍惚躺下,還不忘幫對方掖好被角。
夜色遼闊,房間裡寂靜無聲。
宋雲曇睜
著眼,盯著莊晗的頭發,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她忍不住困意,臨睡前才大著膽子把人摟住。
懷裡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似是早已墜入夢鄉。
她不由揚了揚唇角,無聲地笑著,沉沉睡去。
大約過了一刻鐘,莊晗聽著而後平穩的呼吸聲,輕輕移開搭在自己腰間的手,下床穿衣。
夜涼如水,她回頭看了眼熟睡的人,看了眼宋雲曇在黑暗中有些朦朧的臉,而後走到門前。
推門……
……門卻紋絲不動。
就在她愕然無措之際,響起了開鎖的聲音。
“娘。”丘涼站在外麵,餘光掃了掃床上。
送宋夫人和宋見霜回桃宅後,丘涼便一直守在門外。
她實在是無心睡眠,放心不下屋裡的狀況。
更擔心娘親想出門卻出不來,宋夫人的初衷雖好,但到底是方法極端了些。
而丘涼不忍自己的娘親為難。
娘親躲在秦家酒閣後院的密室裡十九年,久不與人來往,雖然她很想娶宋見霜,卻不想逼太緊。
事情可以慢慢來,她不想給娘親壓力。
“先去書房說吧,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莊晗抬手地掩了掩麵紗,才往書房走。
聽她說話的語氣還算平靜,丘涼心裡鬆了一口氣,乖乖跟了上去。
書房裡,莊晗眼裡布著愁緒:“涼兒,我知你想娶宋見霜,她也確實是個好孩子,但她爹爹牽扯著後宮嬪妃,我與宋雲曇之間亦隔著千山萬水,我不想讓你為難,也不想再為難自己,明日我還是回秦家酒閣吧,你們的事,我不管了。”
知道女兒平平安安地,她就該知足了,萬事不可強求。
既然她無法做到坦然麵對,倒不如成全女兒,隻管躲好自己就是了。
丘涼聽完莊晗的話,不由一愣:“娘,你跟曇姨母之間真的不能和解嗎,你若回秦家酒閣,女兒今後如何儘孝。”
難道事情真的不能兩全嗎?
莊晗看著她,目露欣慰:“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娘不會怪你,我一個人也待習慣了,太熱鬨了反而不自在。”
她不能和解的哪是宋雲曇,她不能和解的是自己。
丘涼遲疑片刻,問道:“娘親能說說,您和曇姨母之間有什麼問題嗎?”
她不明白,這倆人明明對彼此有意,又錯過半生,如今終於可以相守,為何還要分開。
折磨對方的同時,也折磨了自己……
莊晗輕歎一聲:“涼兒,你可曾想過,萬一你爹回來,這個家該怎麼辦,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她有夫君,她不能在夫君生死不知的時候,轉投他人懷抱,哪怕那是她的心上人。
屆時丘鳴端若是回來,她的女兒又該是何種境地,一邊是兩個娘,一邊是生父,她不能想象那種情景。
她不能隻顧自己,她過不了心底那個坎。
“可您這樣做,對曇姨母就不是傷
害了嗎,對您自己的心就不是傷害了嗎?”丘涼話音一頓,語氣鬆了鬆,“至於我爹,您和曇姨母為何認定他還活著?”
她在畫麵裡明明看到丘鳴端戰死沙場,滿身是箭地倒在了百鉞軍旗之下。
莊晗聽出幾分意思,思緒頓了頓:“你知道他的下落?”
丘涼點頭:“娘親或許不知,我之所以被皇帝賜官,在欽天監當值,是因為我確有觀相神通,算無遺漏,我早就算出爹爹已戰死在外。”
若娘親是因為爹爹的原因才不肯與曇姨母在一起,那這個顧慮就是多餘的。
雖然這麼想對爹爹來說很不孝,但事實如此,她不希望娘親下半生孤單。
既然有心愛的人,為何不好好在一起。
至少在她這裡,是完全支持的。
莊晗眼皮顫了顫,忍不住道:“可聖旨上說他通敵叛國,棄城而逃,就連國師也說他生死不知,或許還活著,隻是躲了起來。”
丘涼無比肯定道:“爹爹確實戰死了,聖旨為何那麼說,或許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情,至於國師,許是他沒算出來吧。”
相比一個不曾見過的人,她當然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畫麵,
莊晗心頭一澀,說不出的複雜,如果丘鳴端已死,她心裡的那層障礙確實能跨過去,但萬一呢?
“萬一呢……”心裡這樣想著,她不由呢喃了出來。
“沒有萬一,我絕不會算錯。”丘涼鎮定道。
莊晗默了默,萬千思緒最終化作一句話:“我回房了,你也早些睡下吧。”
說的是我,不是我們,所以……
丘涼眨眨眼,不是說跟她一起睡嗎,這就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