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蘇勉強鎮定了神色。
她嘴角輕輕勾起, 就著剛剛起身的動作,彎腰脫下了腳上的高跟鞋。手指輕輕一勾,就這樣甩動著高跟鞋。
她的雙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小腿的線條流暢而又筆直。
這隻眼她認得。
眼部的輪廓、眼珠的顏色, 都和客廳裡她看到的那堆眼睛一模一樣。
是那隻眼睛鬼。
朝蘇舔了舔自己唇角,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單手抓著高跟鞋, 就這樣一步一步地朝著“薄疏諶”走去。一邊走,她一邊回答著眼睛鬼的問題:
“我在想,我今天布置的作業是不是太少了。待會兒要不再多做一點?”
朝蘇的尾音微微向上揚起,聲音中帶著些許的調侃。她拎著高跟鞋, 直接坐在了書桌側邊的一把椅子上, 抬起下巴, 目光輕瞥旁邊的小書櫃,就這樣對著書桌前麵的“薄疏諶”說道:
“介於你現在的學習程度,所以我們直接從西方經濟學開始學起吧?”
說著, 她從書櫃裡將那本《西方經濟學》的教科書抽了出來。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 身體看似舒展, 但實則緊繃。她的餘光看向“薄疏諶”,見“薄疏諶”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 沒有異常後, 目光一動。
這隻眼睛鬼沒有動手。
是因為什麼呢?
是受規則的限製?
一瞬間,朝蘇的大腦轉過許多念頭。然而在現實中,朝蘇隻是將書拿了出來, 放到了“薄疏諶”的麵前,輕聲說道:
“我們上次講了西方經濟學的曆史發展、現狀和未來發展,那麼現在,我們就來講講市場供求分析。”
朝蘇揚了揚眉,就這樣看著教科書開始講起了課來。當講到“需求函數、需求法則和需求與需求量”的時候,朝蘇能夠明顯感覺到“薄疏諶”的茫然。
顯然,“薄疏諶”根本聽不懂朝蘇在講些什麼。
聽不懂就對了,朝蘇又沒學過這個。照著教科書掰扯,已經是朝蘇的極限了。等到差不多坐了半個小時之後,朝蘇赤著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上的高跟鞋從拿起時,就一直沒有放下過,就這樣優哉遊哉地在指尖晃動著。
“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裡了。對了,彆忘了把課後習題給做了。今天晚上就上課的內容,寫三千字的小結給我。”朝蘇揚眉道,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薄疏諶”的頭發上掠過,目光在後腦勺的“那隻眼睛”上沒有多做停留,神色如常地說道。
“薄疏諶”的眼眸低垂,看向《西方經濟學》的目光中充滿了陰狠。顯然,在剛剛的上課過程中,他受到了極大的挫折。見朝蘇要走,他連忙抬起頭,看向朝蘇。他薄薄的嘴角微微勾起,朝著朝蘇說道:
“老師,這麼快就走嗎?今天就打算多留一段時間嗎?”
朝蘇轉頭,便看到“薄疏諶”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他的身子向後仰靠,目光看向朝蘇道:
“今天,我可舍不得老師這麼早就走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朝蘇抿了抿唇角,頭一次覺得微笑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她的目光向上抬起,神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薄疏諶”道:
“那薄小少爺今晚想讓我做什麼呢?”
“薄疏諶”低頭想了想,隨後,他的目光看向了浴室道:“老師,我剛洗完頭,頭發好像還沒有乾。不知道老師願不願意給我吹一個頭發。”
吹頭發?
作為一個對“薄小少爺”有企圖的家庭教師,當“薄小少爺”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家庭教師自然會歡喜鼓舞地答應。
畢竟,這可是一次極為“親密接觸”的機會。
朝蘇晃動了一下手裡的高跟鞋,目光輕睨了“薄疏諶”一眼,嘗試性地輕笑了一聲道:“那老師能不能請薄小少爺幫我去拿一下吹風機呀~”
聽到這句話,“薄疏諶”掀起眼皮,死人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朝蘇。朝蘇卻絲毫不慫。
事實上,在聽到“薄疏諶”說出這句話後,她就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
這個靈異空間對鬼怪是有約束的。
而且約束的力道還挺大的。
至少,眼前這隻眼鏡鬼現在暫時還殺不了她。
在確定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後,朝蘇的心放下了一半。她就這樣倒著向後退去,退到擺放在窗邊的沙發上後,直接縱容自己整個人都陷入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薄少爺不願意嗎?”朝蘇輕笑著,將高跟鞋側放在自己的身邊,隨後直接將手放在了腦後。
她的指尖輕輕勾了一下頭上的橡皮筋。
橡皮筋就這樣被她扒拉了下來,原本緊緊綁在她腦後麵的馬尾就這樣被放了下來。黑色的波浪長發就這樣如瀑地落在了她的肩頭。
朝蘇輕輕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目光微微向上輕抬道:“今天,我絕對會給薄小少爺你,一個難忘的夜晚。”
“薄疏諶”看了一眼朝蘇,目光思索了一下,隨後道:“行。”
“我倒要看看,老師還有什麼新知識能讓我學習學習。”
“薄疏諶”雙手一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整個人朝著浴室間的方向走去。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後腦勺的那隻眼睛,一直牢牢地盯著朝蘇。
再次直擊這樣驚悚的畫麵,朝蘇的內心反而變得平靜了起來。她若無其事地轉頭,抬起手,又重新拿起桌上的茶罐,往空杯子裡丟了幾片茶葉。
朝蘇不需要喝純水,她總喜歡往杯子裡加點什麼。但是她又不喜歡綠茶,有點苦澀。
而“薄疏諶”這裡,剛好就是綠茶。所以,朝蘇隻放了幾片。
滾燙的熱水衝入瓷白的杯子中,綠油油的茶葉被熱水一衝,向下沉澱了下來。茶葉中的茶味慢慢向外擴散,沒過多久,瓷白的杯子中倒映出淺淺的綠色。
熱氣一點點向上蒸騰,霧氣如同一層淺白色的薄紗蕩漾在的空氣中。就在這個時候,“薄疏諶”拿著一隻白色的吹風機,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老師,還泡茶喝呢?”
“薄疏諶”來到朝蘇的身邊坐下,他將手中的吹風機遞到了朝蘇的麵前。朝蘇接過的吹風機,直接徑直站到了沙發上。
這樣一來,坐著的“薄疏諶”就沒有朝蘇高了。
“薄疏諶”顯然被朝蘇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給驚訝到了。他剛想轉過頭來,下一秒,就被朝蘇製止了。
朝蘇纖長白皙的手指就這樣抓住他的下巴,將他整個頭強製扭轉了原位。
“不要著急,小少爺。”朝蘇輕輕撥弄著“薄疏諶”頭上的濕發,她的聲音在這一刻軟而又媚了起來。
“薄疏諶”輕笑了一聲,他模仿的還是挺像的。當那清冷而又磁性的笑聲在房間內回響的時候,朝蘇的眼神變得更加溫柔了起來。
還彆說,薄疏諶的聲音是真的好聽。
“薄疏諶”道:“那我的頭發可是交給老師了。老師可要幫我好好吹吹。”
“好啊。”朝蘇答應了下來,她直接無視了“薄疏諶”後腦勺的那隻眼睛,手指撥弄著手裡的吹風機。吹風機“嗡嗡”的吹風聲鼓動了起來。然而朝蘇並沒有拿吹風機吹“薄疏諶”的頭發,反而一邊把玩著上麵的開關,一邊同對方聊起了家常。
“對了,小少爺,今天這些人是誰啊?三日後,我們要舉辦什麼宴會嗎?重要嗎?”在他們粗淺的設定中,三日後的宴會。隻是一個遊戲結束的借口。那宴會,究竟是乾什麼,玩家又是來乾什麼的,他們全然不曉。
“薄疏諶”抬起眼,聲音在鼓噪的風聲中,顯得微微有些懶散。他開口說道:“他們想要知道我們薄家成功的秘訣。他們想學習學習。”
“那薄家成功的秘訣是什麼啊?”朝蘇狀似感興趣地問道。
“薄疏諶”道:“我也不知道。這隻是薄家的秘密。”
說完這句話,他撇頭看了一眼朝蘇道:“你怎麼突然對這事情感興趣了?”
朝蘇把玩著吹風機的手微微停頓了下。她的手指剛好按壓在“關”這個按鈕上。下一秒,原本還在工作的吹風機就這樣停止了工作。
朝蘇看到“薄疏諶”轉過頭來,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語氣帶著些許的輕慢和調笑:
“我以為,你一直對我感興趣。”
“而不是其他。”
說完這句話,“薄疏諶”道:“我有點困了,快點把頭發吹乾吧。”
又一次提到了頭發。
朝蘇轉動了一下手腕,目光下垂。
毫無疑問,如果她現在認真地給“薄疏諶”吹頭發的話,就會發現那雙眼睛。
發現那雙眼睛,朝蘇自然就知道,對方不是“薄疏諶”。
像是想到了什麼,朝蘇的眼睛閃了閃。
她現在心裡有一個猜測。
而她需要驗證這個猜測。
這樣想著,她舉起吹風機,毫不猶豫地將風力調到最大檔。猛烈的熱風就這樣從風口中溢散出來。朝蘇拿著吹風機就這樣死命往“薄疏諶”後腦勺吹。
吹風口同“薄疏諶”的後腦勺挨得極近,從那風口那裡出來的熱氣就這樣直接吹到了後腦勺中。
“嘶——”“薄疏諶”因為這股滾燙的熱風,想要前傾。然而很快,他就發現,朝蘇的手緊緊扒拉著他的下巴
朝蘇的力道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不少。無論他怎樣使力,他都無法掙脫朝蘇的控製。朝蘇的手就像鉗子一樣,緊緊地將他同後麵的吹風機上靠。
那猛烈的風將他後腦勺的那隻眼睛,吹得睜不開眼。甚至,還隱隱有些被灼傷的感覺。
“燙燙燙燙燙。”“薄疏諶”終於忍受不住,哀嚎出聲。同先前清冷而又浪蕩的形象相比,現在的他,整個人看起來狼狽而又不堪。
可以說,已經完完全全崩了“薄疏諶”這個人物的形象。
他那濃密的黑色頭發中流出汨汨的鮮血。
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沙發上。
那灰藍色的布料上就這樣被濺上了些許的鮮血。朝蘇站在沙發上,目光低垂,就這樣看著“薄疏諶”整個人變得扁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