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佐川涉從活到死,也從沒想過自己會麵對這麼個陰間活。他不僅在給自己上墳,還要盜自己的墓。

此時黃昏已逝,夜雨初歇,空氣中還含著水汽。佐川涉拎著一把剛從便利店買的傘,站在自己墓碑的十米外,心情五味雜陳。

他能毫不尷尬的拿自己的照片當手機鎖屏,但不代表他和墓碑上的自己相處良好。

更何況他是來盜墓的。

一時間,佐川涉對著那貼了張他照片的破石頭竟有了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倒不是說他下不了手挖這個墳,佐川涉如果哪一天真的窮困潦倒,他並不介意在職業參考上加上摸金校尉這個選項。

但是對著自己的照片挖自己的墳,難免心裡有點瘮得慌。

他單手拄著傘,苦大仇深的盯著埋葬他所謂遺骨的那塊土地,幾乎用儘了全身的潛能,將自己穀歌百科的能力發揮到極致,又利用上輩子拯救了世界的耐心,以及八百米外看出耗子公母的視力艱難困苦的從《墓地土壤成分詳情》裡找到了六尺之下自己陪葬品的內容。

【安身之所】

【形容:未穿過的警服,忘記退回的學校飯卡,一包555,駕駛證,本屆警校畢業生集體合影。】

這都是些什麼雞零狗碎的玩意。

佐川涉看到這裡一陣頭疼,這些玩意的類型千奇百怪,不知道還以為這是什麼特殊的頭七抓周。

他耐著性子向下看,但骨灰盒裡麵的東西就這麼多了,再往下的黑字就是另外的內容了。

【備注:那個混蛋走的太倉促,一聲不吭就躺在了六尺之下。他們誰都沒有準備,一時間匆匆湊出有價值的遺物竟然擺不滿那個小小的盒子。在這個夏天的最後,混蛋推著機車走出了校門,然後那扇雕花鐵門就將他們死生分離。】

他沉默了一刻,像是被什麼燙了眼,倉促的把視線移開。

佐川涉從來沒想到過這個,或者說,他第一次想到那場猝不及防的死亡。

被似是而非的未來填充的腦子終於沉靜下來,天生先人一步的旅人放下未來遠見站在原地,他茫然四顧,才發現留下的現實殘忍,就像是斷頭的蜻蜓,聽見就讓人產生PTSD。

留在寢室和家裡的東西,除了那個大提琴盒以外,幾乎沒什麼重要的,都是普通的生活零碎,隨時可以丟棄的。

他的錢包在身上,手機在身上,雅馬哈和家裡的鑰匙也在身上。佐川涉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幾乎都在東都百貨的六樓化為了和他骨灰一樣的殘跡。

他留下了噩夢,遺憾,意難平,卻沒有留下什麼值得憑吊的東西。

佐川涉第一次產生了退縮的心情,他有些不敢想象,那群家夥在整理他的遺物,將他埋葬時是什麼心情。

警服是生死榮耀,飯卡是立身所在,香煙是寥寥無幾的愛好,駕駛證是自由之聲。

而合影是他們新裡程的開始,也是那一個人的尾聲。

最後,所有勉強拚湊出的一切都封禁在狹小的盒子裡,成為亡者的安身之所。

而那個沒和他一起沉眠六尺的大提琴盒不是什麼懷念,而是責任,是枷鎖,是潘多拉的魔盒,是通往深淵的階梯。

這樣看來,他留下的隻有一片亂七八糟的殘骸。

他安靜的凝視自己的墓碑,墓碑上的年輕警官風采卓然,像掠過天空的飛鳥,永不褪色的凝視著來來往往的人。

佐川涉歎了口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在轉身後看見了另一個人。

黑色短發,一點小胡茬,灰紫色的像貓眼一樣狹長的眼睛。那個人穿著白襯衫牛仔褲,臂彎上掛著一件夾克,手裡拿了一束百合花。

那雙特殊的紫色偏藍色的眼睛就安靜的看著他,佐川涉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又看了他多久,他隻是下意識的抿緊了唇,往旁邊走了兩步,把路讓給了他。

“謝謝。”漂亮眼睛的主人對他微笑,從他身邊掠過,跨越他沒有踏過的十米鴻溝,走到了墓碑前,突兀的“歡迎光臨”在冷森的碑林裡響起。

“好了好了。”那個人輕輕拍了拍感應器,伸手關上了開關,“這麼晚了,會吵到彆人的。”

佐川涉困惑的扭頭看向那個人的背影,他又開始不理解了。

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佐川正成不能立刻做出最優解的選擇一樣,佐川涉不理解那個人為什麼來,在一個毫無特殊意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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