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閃過一道銀光,轉眼已經割向麵前這二人的咽喉,一擊斃命。兩人梗著脖子直直倒下,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叫。
北固腳步不停,繼續前行。
侍衛漸漸聚攏過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夜色中有人問道:“北固?是你嗎?你既回來,為何不向主子彙報?”
鏡頭拉遠。
北固將劍刃在牆麵的轉角處滑過,蹭去上麵的血跡。
金屬鏗鏘的碰撞聲,就是他的回答。
突然間,他加快了速度,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衝了過去。
“站住!”
北固輕盈躍起,身影猶如融化在黑夜之中,長臂抖動著劍身,身形飛速掠動,
鏡頭追隨著他開始拉近、晃動。
雨點密集地落下,打濕了眾人的衣裳與長發。水花在空中四濺,混進鮮豔的紅色,交彙入渾濁的泥土。
嘈嘈切切的急雨聲,猶如劇烈擂動的鼓點,淡化了那些慘叫與怒吼。
北固幾乎放棄了防禦,隻如發瘋的野獸,強勢野蠻地進攻,追求突破重圍。
刀刃從他的周邊劃過,哪怕離他的脖頸隻有一指之隔,他也仍舊沒有遲疑,迎著死亡的距離,一路勢如破竹地衝殺到了宴客廳。
光色刹那間刺入他漆黑的世界,照亮了他的瞳孔,也照出了他劍上的血漬。
他帶著血氣衝進來時,裡麵的貴客還沒反應過來。樂聲伴隨著笑聲,成了北固腳步聲的背景音。
他腳下用力,疾步蹬了兩次,飛身而起。在舞女的肩膀上踩著輕功,長劍前刺,直直衝向主座的那人。
他身上的雨水隨著他的動作,被甩落在他身後,睫毛上的水珠向下滾落,打進他的眼眶,北固不由眨了下眼睛。
他是聞名天下的殺手,是世上最鋒利的刀。如今他將自己的殺意,對向了那個鑄造了他的人。
他看見了對方驚顫的瞳孔,聽到了眾人遲緩的尖叫。在他的劍尖即將刺入那高官的額頭時,一把刀伸了架在他的劍下,阻止了他的搏命一擊。
北固本可以順勢向斜側刺去,再多殺一人,他也確實那樣做了。可是在他的殺招使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現擋在他麵前的,竟然是馮重光。
北固決絕而充滿死誌的眼神裡,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不複平靜,滿是波瀾。而對方看著他,卻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充滿了戒備與仇視。
北固呼吸窒了下。
他不懂得什麼大義,或者什麼形勢。他行事向來沒有理由,沒有拘束,但是他從馮重光的眼神裡明白了,麵前這人還不能死。
他本就是因為馮重光而來的。
北固幾乎毫不猶豫,手腕一抖,將劍的攻勢卸下,而後轉身撤逃。
座上那人眼見自己獲救,氣急敗壞地拍桌吼道:“給我拿下,將他生擒,我要他生不如死!”
北固飛出了明亮的大廳,再次衝進瓢潑大雨之中。
他身上帶傷,血水混著雨水在往下衝刷,動作不再矯健,不再果決。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已經在方才的一擊中耗儘。
外麵的重重侍衛,他再難招架。僅僅纏鬥片刻,便被一把刀刃刺穿胸膛。北固掙開那人,嘔出一口鮮血,又用力咽下。
他腳步虛浮,低垂著頭,像是已經放棄抵抗。
眾人緊緊盯著他,對他頗為忌憚。
北固趔趄地轉了一圈,迷離的目光不斷遊動,似在圍觀的人群裡尋找著什麼,他艱難呼吸,最後終於停下,對準了馮重光的方向。
他目光虛虛望著那一麵,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跪了下去,並鬆開了手中的兵器。
侍衛小心朝他靠近,將他圍住。
北固抬起顫抖不止的手,費勁地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麵巾。露出一張還很年輕的麵龐。
那麵龐清秀蒼白,任人難以相信,世間聞名的殘暴殺手,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尋常的男人。
雨水洗去他臉上的汙穢,鏡頭落在馮重光那複雜又有些錯愕的臉上。
他恍惚間想了自己曾無意中對北固說過的話。
“我想看看你的臉。”
“……下次才能認得是你。”
“……世上可以有千萬個叫北固的人,可是隻有一個人是你。”
“……到時候,你就不必再做一個殺手了。”
“……”
“北固,像你這樣什麼都不懂的人,倒也幸運。往後不要再來找我,我與你,已沒什麼好見麵,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北固雙手垂下,終於翻倒在雨水之中。
他眼裡的水氣讓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眼淚還是雨水。眼角泛紅,唇角卻微微上勾,帶著一點解脫的笑意。
縱然是,渾渾噩噩如他,死時,也終於有了點可以說道的地方。
他隻是想告訴馮重光一句,他也很想看見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那一天。不知會是怎樣的光景。
僅此而已。
王澤文站了起來,目光越過遠處。
與其說林城在看著郭奕世,他更覺得,林城在看著人群背後的自己。
那道目光跟有實質似的落在他身上,叫他如坐針氈。
林城的演技沒那麼好,可是這最難的一段,他的情感投入卻豐滿到位。
他在想什麼?他在想著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究竟是要乾什麼?
王澤文對著屏幕看了許久,端過一旁的水杯,兩手握住,控製好聲音,平靜地說:“所有人先不要走動。最後的畫麵,補兩個鏡頭。”
今天晚上的工作,出乎眾人意料,進展得非常順利。看情況應該可以早點收工。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因為這事變得振奮,積極跑動起來,調動現場秩序。
其餘主演被趕著回去大廳,補幾個宴會的鏡頭。
林城被人帶到邊上坐下,郭奕世給他遞了一條毛巾,蓋在他的頭頂。又把大衣披到他身上,給他保暖。
本來應該讓他先去把濕衣服換下來的,可是林城似乎抽不出情緒。他深深彎著腰,將臉埋在手臂之間,不肯讓人看見。
眾人沒有辦法,知道這種時候最好讓他一個人獨自呆一會兒,可是又放不下心。
王澤文走過來,揮了揮手示意郭奕世等人先離開,而後站定在林城的麵前。
林城沒有理他,隻有肩膀在壓抑地抖動。
王澤文拿起一條新的毛巾,對折了一下,蹲下身,將對方露在外麵的手擦乾。
林城用手指摳著掌心,王澤文又用力把它掰出來,強硬地讓他鬆手。
林城聲線沙啞,顫聲道:“彆碰我。”
王澤文身形僵了下,片刻後,將高度稍稍撐起來一點,用毛巾細細擦拭起對方的頭發。
那雙大手溫柔地按在他的頭頂,林城終於抬起臉,沉沉地吐息,看著對方。
王澤文說:“看我乾什麼?就這麼對王導說話的?”
林城張了張嘴,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停在下巴上,鼻子眼睛都是紅的,說不出的難過。
王澤文語塞,連虛張聲勢的欲望都被這人打敗。毫無辦法。
他克製了下,最後將對方按在自己的肩頭,拍著他的腦袋,輕聲說:“沒事了,都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