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與替身仙君和離後 明蔻 22937 字 3個月前

薑陶陶抬起臉, 跟那團燙得發白的火近在咫尺。

一道細煙順著飄過來,用溫熱又不傷人的溫度,悄無聲息蒸掉了她臉上的水痕。

大抵是晏鐘淵不想看他再哭下去了。

……他還沒好呢, 又開始給她操心了起來。

薑陶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正想開口。

眼前卻突然一花, 差點栽倒下去。

要不是被道無形的風及時扶住,恐怕, 整張臉就要正正好好磕在燈盞邊。

薑陶陶站定後, 腦袋還有些犯暈。

靠在岩壁上,緩了良久, 手指不停揉著太陽穴, 疏解著隱隱的頭疼,這才感覺好了點。

她原以為是身體不適,想要念幾個術訣。

這才發現,這幅身軀本就不豐裕的仙力,此時已經被她浪費完了, 仙脈暫時是差不多枯竭的狀態。

主要還是因為心頭血用得太多。

當時慌亂,幾乎是拿命來賭, 也沒考慮後果。

就算現在儘力恢複, 已經好轉了大半, 也還有一半氣血, 是實打實虧空著的。

薑陶陶作為雀妖時, 一直都很脆弱嬌氣, 僅存的修為幫不上忙,全靠心頭血強大, 才能在仙力波動如此劇烈的九重天生存下來。

失血太多, 麵對的又是九重天裡最極端凶狠的風暴霜雪, 她現在肯定受不住。

晏鐘淵:“陶陶,你該回去休息了。”

薑陶陶睜大眼睛,說什麼都不肯:

“這裡是流月山頂,經常有變故,我怕破壞法陣,再待一會兒看看情況……”

“鎖魂彆的法陣一旦形成,便固若金湯。”

晏鐘淵從來不對她說什麼重話。

就算是見她執拗,也隻是低低地出聲,講清利弊,“你作為招魂者,要是出事了,反倒會影響。”

說到最後,聲音愈發模糊。

也許是因為火越來越旺,也許是因為他魂魄未聚,精力並不好,多說幾句便顯得倦怠。

薑陶陶不得不壓住心頭的擔心。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不能叨擾到晏鐘淵的恢複。

她咬住唇,聲音逐漸鎮定下來:“好,我明日再來——”

“兩日後的午時。”

薑陶陶:“你能感受到周圍嗎?為了聚風聚水,我選的是流月山頂,附近都非常不穩定。”

她不敢讓他獨自待在這種地方,整整兩日。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晏鐘淵有些憊懶:“我需要靜修。”

“我不會打擾你的,隻是守著……”

“陶陶,有你在,我會分神。”

薑陶陶怔了一下。

她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回:“你說……我?”

沒等晏鐘淵回答,薑陶陶就轉身去拿做法陣的器物了。

她很認真地做了八層保護陣,用儘最後一絲仙力,播將燈盞更加牢牢穩穩地保護好。

原本濃烈的火焰,也開始逐漸收縮。

隻有燈芯那處還在燃燒,象征著晏鐘淵的魂魄正在此處休養。

離開之後,薑陶陶並沒有走遠。

約莫幾十丈,又停了下來。

揚起臉,依稀還能從雪幕裡,辨彆出一絲火光。

直到四下無人,她才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低下臉,忍不住傻笑起來。

“……鐘淵哥哥。”

當初未發生那次事故時,薑陶陶其實很少這麼喊過。

最初“你”啊“喂”啊地喊晏鐘淵,再往後點,觀察觀察那些正常的人,才發覺這樣好像是沒禮貌的行為。

又開始學著人,乾巴彆扭地叫公子。

但看著好多人都這麼叫,晏鐘淵對每個喊公子的都是一副態度,她又不舒服了。

專門去找懂人情世故的女子,請教直接叫人家名字禮貌嗎,她跟男子沒多少關係,能取姓喊名嗎?

那女子捏著滿是香粉的帕子,笑了下,挪揄地道:“你再後麵加聲哥哥,就不越界了。”

薑陶陶聽進去了,記到現在。

但幾乎沒叫出口。

原因……說起來還真有些啼笑皆非。

她以前初離天外天,第一次見到正兒八經的人,實在不知事。隻以為這麼喊,就是要跟晏鐘淵認兄妹。

就像她跟宗星洵一樣,是異父異母的血親。

跟薑陶陶構思的那種特殊,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傻乎乎的。

正想著,薑陶陶額邊發絲卻被風吹起來。

像被人勾了一下。

緊接著,她聽見晏鐘淵很平靜喊了一聲:“薑陶陶。”

——哦,被抓包了。

薑陶陶沒想到他恢複得如此驚人迅速。

這才半個時辰,竟然已經能在隔得這麼遠的地方,操縱風與煙了。

按照這個速度推算。

兩日後,除了沒有重塑肉身,晏鐘淵應該就能恢複得跟以前差不多。

薑陶陶驚喜完,想起晏鐘淵還在盯著她,連忙無辜地眨了眨眼,“我走累了,站一站,等下馬上就走。”

風裡,似乎有一聲無奈的歎氣。

“好好休息。”晏鐘淵加重道。

薑陶陶也重重點頭:“我知道的,你不用管我了,也要好好休養。”

說完,她便開始往山下挪。

縱使再舍不得,為了晏鐘淵的恢複考慮,薑陶陶也不能再待在這裡,讓他擔心分神了。

*

往年的九重天,哪怕進入仲夏,也跟最宜人的春日沒有什麼區彆。

這一年,卻好像有點不同。

仙君罕見地感到了絲莫名的煩躁。

也許是天太熱了。

雖然,他在少年時,就早已修得冷熱不侵之身。

晏臨則不喜在眾人前露麵。他身份特殊,一旦出現了,便是止不儘的瑣事。

他生來就不是玩弄權術,平衡時局的人。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這幾日,仙君出現在人前的時辰,卻不知不覺多了許多。

此日午後,他鬼使神差地向東走了許久,直到看見不遠處綿延山脈的輪廓,這才停下來。

——流月山於九重天東。

他又在往那個方向去。

想到他差三青鳥去找薑陶陶,那人卻不領情,晏臨則摁了摁眉心,無端地,又煩躁起來了。

他正欲離開,卻突然聽見絳朱連驚帶喜的聲音。

“——臨則!”

晏臨則頓住。

他從不在人前展露太多情緒,斂起心神,徐徐淡淡地應了聲。

絳朱身邊圍了一圈人。她就站在中央,被眾星拱月著。

玄女臉邊有些淺淺的紅,大概是聽了身邊那些人的起哄挪揄,不大好意思。

瞥了他好幾下,才道: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來。”

“以前幾回的小暑節氣,都是你同我一起過的。但今年我忙於花祀,小暑聚會從簡,拿不出手,就沒有跟你說。結果,你竟然還記得。”

夏日火旺,三個月來都是朱雀族的吉日。

族裡一年到頭那些大大小小的宴會祭祀,幾乎都緊湊地安排在這些日子中。

晏臨則許多年沒參加過這種繁瑣無聊的東西了。

若不是絳朱提起,他差點忘了如今已到小暑。

朱雀族信奉上古神,鄙夷獸性,禮儀是四神獸裡最複雜的。

光是朱雀玄女這個位置,就分成族玄女、祭祀玄女等等等……

直至小暑,絳朱才拿滿了所有的身份,成為真正意義上朱雀族的話事人。

雖然不如交接儀式那般鄭重盛大,卻也是個很值得紀念與慶祝的日子。

晏臨則原本不是為她來的,也沒有準備合適的賀禮。想了想,出手便是仙器,臨時拿來湊個數。

絳朱倒不是很看重這個。

周圍的人見狀,連忙找著各種理由散儘,把此處留給了她跟晏臨則。

絳朱低下頭,聲音變輕:“距離我們上回這般,都好久好久了。”

晏臨則粗略回憶起上次,剛好是絳朱閉關前。

他道:“二十五年。”

絳朱抬起眼:“你原來還記得清?”

晏臨則不置可否。

隻是個簡單的年份,怎麼可能記不清楚。他一直都過目不忘。

絳朱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又提起最讓她頭疼的事:

“臨則,我知道你不願意插手朱雀族的內事,但花祀出了太多差錯,我現在沒有彆的法子。”

昨夜,被族內長老以心血滋養的仙蕊,又凋零了一瓣。

而且跟上次不一樣。這回是瞬間枯敗,化作灰塵。

絳朱要惱透了,恨不得把絳雪逐出族裡。

但此時,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

在花祀開始前,仙蕊若是已經全部剝落凋零,她能感知到鳳凰的可能性,就微乎及微了。

若是絳朱上任的第一場祭祀,就破天荒地失敗。

哪怕她曾經是朱雀族最被寄予厚望的玄女,也不得不被迫卸職。

晏臨則垂下眸,不鹹不淡:“你若有什麼需要的物什,向我提就好。”

絳朱:“你知道主祀需要花燈,越強越好,謝謝你上回送我的那幾盞,但——”

“臨則,我前日去了次流月山。看見你的道——薑陶陶她,在殿門前放了盞流月金燈。隔得很遠,我都能感覺到火的氣息。”

那種令她都心驚的祭祀用燈,絕不是薑陶陶能做出來的東西。

絳朱的第一反應,就是晏臨則送的。

“我知道有封山令,我願意受罰,”她不忘以退為進,“但自從上次去拜訪薑仙子,被鬨得不歡而散,我就一直想找個機會……”

絳朱原本想去見薑陶陶。

隻是在見麵前,先看到了那盞花燈,覺得晏臨則偏袒薑陶陶的難堪,瞬間在心裡占據上風。

這才打住了後麵的計劃。

絳朱並非不能接受晏臨則的冷淡。

往日裡,他一向都是這樣,不交心,沒多少真正的情緒。隻是常常會對絳朱偏護一些。

隻是這樣,就能讓其他人紛紛都覺得,晏臨則很喜歡她了。

但如今不同,晏臨則在她跟薑陶陶之間,竟然會更偏心後者。

薑陶陶拿了那麼珍重的祭祀用燈,能有什麼用,不就是個擺設嗎?

現在正在為花祀著急焦灼的,需要確保仙蕊不能再有損傷的,需要這盞祭祀用燈的人,分明是她才對!

晏臨則掃過絳朱的臉,定了定,低沉道:“封山令的事,等花祀後再提。”

點到為止,沒有說是不追究了,還是推遲追究。

以往,絳朱一定會理所當然地以為是前者。但如今,她倒不那麼肯定了。

晏臨則心思並不在此處。

他更在意令絳朱都感到驚愕的花燈,莫不就是——

“那盞燈,完整與否?”

絳朱點頭,又佯裝疑惑地道:“比起你托小雪送我的更加精細,上麵還有符文。我粗粗感知了一下,全都是些陌生的法陣術訣,不知道是什麼。”

晏臨則低眸。

聽這描述,必然是鎖魂燈。

而且,已經被薑陶陶補好了那破損的半截。

她竟真的……把他隨手給的那半盞早已廢棄的鎖魂燈,視若珍寶。

晏臨則心底微動。

連他自己都難以分辨跟察覺的複雜心緒,悄然翻滾。

回過神。

絳朱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見他良久不語,唇角抿出的笑意愈發僵硬。

仙君壓下那點異樣,模棱兩可地道:“那並非我的手筆。”

鎖魂彆是晏氏最隱秘的術法之一。

若非巧合跟重大變故,絳朱不該知道。

絳朱一副恍然的語氣:“所以,就是彆人送給她的嗎?九重天上如此會馭火的公子可不多見。”

她有意說了公子。

但晏臨則並未深想這個刻意為之的稱呼。

他眉間不自覺皺得很緊,指腹摁著,也隻是將折痕撫平,將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壓回心裡。

絳朱見他蹙眉,隻當說中了,連忙止住話頭:“還差一刻午時,小雪應該在找我了。”

晏臨則沒多挽留:“嗯。”

她不想被晏臨則察覺到那些心思,離開得異常匆匆。

形單影隻地走回聚會裡之後,那些故意避開的女仙,立刻圍了上來。

——“仙君未曾同你一起嗎?”

——“玄女殿下,你莫不是這幾日為花祀太操勞了,臉色怎麼有些難看?哎哎哎,還不快去讓人拿丹藥!”

晏臨則既然已經為絳朱親臨此處,在絕大多數女仙眼中,就足夠令人豔羨了。

但經曆過剛才的碰壁,絳朱心裡聽著,總感覺有人話裡有話。

臉上愈發蒼白了一點。

突然間,她感覺到手掌多了份重量。

是顆通體血紅的珠子,色澤濃鬱得有些怖人。

隻比米粒越大一些,其中的仙力波動卻足夠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

絳朱手指抖了一下,差點因為本能的恐懼,把珠子扔出去。

不過,她很快便認出此物,轉過頭:“臨……?”

晏臨則已經不在了。

他做事向來很乾脆,不是會默默等人的性子。

她既然已經道了彆,晏臨則也就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

但,若是絳朱沒認錯。

這一粒,是晏臨則的血。

天道之子的血,在花祀這種供奉並召喚上古獸神的儀式上,格外格外有用。

用在仙蕊上,能保證最後一瓣不再凋零。

用在祭祀花燈上,能保證最大限度地感知到鳳凰的存在,更利於誠邀她降臨。

剛才聽她那些訴苦,仙君看似淡漠,回應得也不多。

實際上,應該都記在心上的吧。

絳朱勾起嘴角,將珠子收進袖裡,忍不住有些自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