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修)(1 / 2)

與替身仙君和離後 明蔻 21079 字 3個月前

晏臨則從和離契上挪開視線, 定定地望向她。

眸底暗色流動,難以辨彆出多餘的情緒。

唯一肯定的是,他在短暫驚愕後, 眉眼間已經浮起了層濃濃的不愉。

薑陶陶並不擔心晏臨則回生氣太久, 很從容地等待著下文。

在彼此僵持的那片刻, 她又看了一遍匆忙寫完的和離契。

心裡搜刮半晌,也找不到晏臨則會拒絕的理由。

仙君現在這要發怒不發怒的, 橫豎也不可能是舍不得她。

最多呢, 是因為被她主動提了和離,像是被她擯棄了一樣, 心裡頗為不爽。

晏臨則一向強勢, 當然不習慣被以下犯上。

這種症狀持續時間不長,過一會兒就會好了。

她隻需要平和地等待。

此時此刻,在除了鎖魂燈之外的任何事上,薑陶陶有種超出平常的冷靜。

她力氣不多,隻多拿了一會兒銀狼毫筆, 便覺得手腕有點累了。

直接將筆杆塞到晏臨則掌裡:“你拿著吧。”

晏臨則沒有推辭,麵無表情, 手骨卻已經用了狠勁。

細看, 像是要把那支堅硬如鐵的筆, 給硬生生折斷了一般。

全然出賣了他表相上的矜冷。

對上薑陶陶那仍舊蒼白的小臉, 晏臨則儘量壓下過多情緒, 鎮定地道:“對絳朱違背封山令的懲處, 我已經安排好,在朱雀族花祀——”

他原本想說花祀後。

畢竟, 就算沒有關注過, 前些日子三番五次地被絳朱求助, 他也知道那場祭祀對絳朱,對整個朱雀族有多重要。

可最後,不經思索說出口的,卻是:“安排在明日,會有刑罰司的人接手。”

花祀之前。

薑陶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提到彆人了。

她雖然討厭絳朱,但現在沒空去關心朱雀族的任何一絲一毫。

薑陶陶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她一向習慣如此,不說話不吱聲,望著他的麵龐發呆。

隻是以前杏眼亮晶晶的,滿是愛慕。

現在,卻像一汪平靜無瀾的水。

晏臨則:“——還有,我並沒有怪罪過你。”

殿裡又安靜了下來。

很久很久之後,薑陶陶被他看得有點莫名其妙了,這才意識到,仙君這是在等她回應。

她點頭,嗓音被病氣熏染得柔柔軟軟:“嗯,我知道的。”

連帶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蛋,也柔軟起來。

似乎又是跟以前一樣的作態。

晏臨則見狀,不知不覺便平定下心緒,正欲揭過這件事。

薑陶陶卻已經提前搶了先,徑自道:“我也沒有怪罪過你。仙君,你應該看到了,契書上,我沒寫半句你的不是。”

“……”

“既是已經談妥了,那你可以簽了嗎?”她輕輕地提醒,“我後簽。”

要不是為了這個毫無意義的規矩,薑陶陶早在上麵把自己的名姓寫好了。

男前女後,這般不是很起眼,但又能拿到大做文章的小細節,也都給足了仙君麵子。

傳出去,大家都會認為,是晏臨則牢牢掌握了主動權,名作和離、實為休妻,剝奪掉了薑陶陶仙君夫人之位。

仙君就是再強勢高傲,也應該會同意才是。

薑陶陶真的覺得自己誠意十足。

她精力很少,還要分出這麼大一截,替晏臨則換位思考,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晏臨則卻還是一動不動。

薑陶陶很誠懇:

“當初我答應做你的道侶,也是因為糊裡糊塗,什麼都沒弄清楚。如今清楚了,我覺得,就不要再鳩占鵲巢了吧。”

那個時候,甚至直到現在,她對這些姻親規矩什麼的,幾乎都是一竅不通。

聽說當了道侶,就可以去九重天一直跟著晏臨則,能一直看見他那張臉。薑陶陶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

也沒有考慮過這個位子跟頭銜,究竟意味著什麼。

現在要走了,當然要把這點遺留問題先處理清楚再說。

她可不想之後,等回了天外天,還在這裡保留著一個“已故”仙君夫人的名頭。

有人想當晏臨則的道侶,晏臨則也想要人家,她正好可以好聚好散,坦然退出。

但這話落在晏臨則耳裡,卻是另一個意味。

鳩占鵲巢這個詞——

無論是誰聽了,都會以為,薑陶陶是指她和絳朱一事。

他怔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確實如此。

他最初把道侶之位許給薑陶陶的目的,就是這般不純。

看著她的時候,也會難以抑製地想起另一張臉。

……應該就是絳朱的臉吧。

仙君向來沒有撒謊的習慣。

這一樁一樁,他也無法否認。

但更不可否認的是。

從絳朱回來後不久,準確說,是薑陶陶搬去流月殿那晚之後。

事情已經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依舊能察覺出兩人的相似之處。

隻不過,這一回,是從絳朱的臉上,發覺她很像薑陶陶。

好像完全跟之前反過來了。

但是把這種話說出來,更像是種可信度不高的辯駁。

晏臨則微微闔眸,又睜開,眼底黝黑難測。

語調壓下去,很硬:“薑陶陶,你——確定?”

薑陶陶慢吞吞地點了點腦袋,重複:“當然確定。”

她態度如此坦然,襯得一向利落的仙君,都如此的猶豫躊躇。

晏臨則沉下心,並沒有再挽留的打算了。

該解釋的誤會,他已經說得清楚。

至於跟絳朱……薑陶陶估計還在氣頭上,徹底聽信了外界瘋傳的流言。

稍微冷靜些,就會很快發覺,很多事都不是她想的那般。

晏臨則簽下字後,薑陶陶就跟著寫在了他的右下。

兩個人的字,還是如出一轍的相像。

晏臨則停頓了下,道:“這封契書,就放你這裡。”

按理說,和離契都應該要拿去主管仙界姻緣的和合女仙那裡。

先是從姻緣冊上劃掉名姓,再由她出去散播消息。

屆時,整個九重天都知道,薑陶陶已經不再是仙君的道侶了。

但晏臨則省去了這個過程。

他心知肚明,薑陶陶絕對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決絕。

到現在,她還在為那盞碎了的鎖魂燈神傷。

又怎麼可能放得下他。

等薑陶陶回過神來後悔了,一定又會像從前那樣,眼巴巴地黏上來。

契書放在她那兒,不公開,方便她之後銷毀,並且矢口否認。

這場戲,仙君願意陪著她做。

薑陶陶也不太了解和離還要走什麼流程,低下臉,將契書卷起來,收進抽屜裡:“我知道了。”

她應完,殿內又一次詭異地寂靜了。

此時天色已晚,按理說,晏臨則應該離開這裡。

但他在案桌邊又站了良久,然後才道:“你以後還要住在流月殿?”

這點多餘關心,著實讓薑陶陶有點詫異。

但想了想,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仙君是個體麵人,和離後當然也不會跟她反目成仇。

何況,她這麼深明大義,完全就是在成全他們那對癡男怨女。

薑陶陶看出晏臨則想讓她換個住處,便順著說:“不住了,明日再考慮去哪兒吧。”

“東北處的花地外,有很適宜你靜養休憩的寢宮。”

晏臨則立即不假思索地道,“等下會有仆侍過來,你儘管提要求,他們明日一早就布置好。”

薑陶陶:“?……噢,謝謝啊。”

她還沒跟晏臨則說,他們倆已經沒有明日了。

…………

仙君離開流月殿後,在門前停了頃刻。

緩過神,便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離流月山域越遠,晏臨則的神情就越冷。

哪怕清楚薑陶陶隻是在負氣,簽下和離契隻是權宜之計,他仍然很是不悅。

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不悅的是剛才一反常態的優柔寡斷,還是薑陶陶竟然提出和離這件事本身。

直到半個時辰後,仆侍們陸陸續續從流月殿裡回來。

為首的女官被他問起薑陶陶的現狀,還愣了一下,忐忑地不知道該不該如實彙報。

“夫人她……”

女官暫時還不知道和離一事,仍稱薑陶陶為仙君夫人,“恐怕是受了什麼委屈,也不怎麼說得出話,全程幾乎都一聲不吭,看著像哭了好多回的樣子。”

她之前也見過薑陶陶。

哪怕都很安靜,那時黏著晏臨則的乖巧靈動,也跟方才見的那一麵截然不同。

剛剛,薑陶陶一直都心不在焉,守著手上一個小燭盤。

每次都要等她說完好多,隔了好久,才慢吞吞理她一下,沒多熱衷,精力也懨懨。

晏臨則低下眸。

果真如此……

他的嗓音漸漸輕緩了許多,甚至不自覺附上一層憐惜:“往後幾日,你都去看看。”

*

把仆侍們打發走了,薑陶陶拿起燭盤,又熟悉了一遍司命給她的地圖。

誅仙台離這裡很偏僻,徒步是不可能的,動用術訣,她也沒這個力氣。

但若讓那麼大一隻三青鳥送她到那種地方去,未免也太引人注意了一點……

搞不好,還沒跳,就被人發現給攔住了。

思索片刻,薑陶陶決定讓小鳥載她到誅仙台附近一座花亭裡,剩下一小段平坦的距離,借著夜色掩護,應該不會被阻止。

降落在花亭時,小鳥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不對,也可能隻是單純地想要黏黏她,低下腦袋,在她臉上蹭了蹭。

薑陶陶撫過它頸上漂亮的鳥羽,哄道:“沒事,很快就能再見麵了哦。”

三青鳥也是鳳凰座下隨從之一。

她若歸位,小鳥一定能夠感知到。

她驀地想起來鎖在抽屜裡的和離契,除了她跟晏臨則以外,好像還沒有外人知道。

當時沒感覺有什麼,理所當然。

現在卻很不妙了。

怎麼說,也該讓記史的神仙知道吧?不然給她寫個“仙君夫人於某年某月某日薨”可怎麼辦。

“你等下把我那封契書,拿去給……司命吧?”

主要是,她也不認識幾個人。

小鳥點了點腦袋。

有點不舍得,又蹭了蹭,才化成很不起眼的小小一隻,重新飛了回去。

約莫一刻後,薑陶陶登上了九九八十一重玉階。

站在高台邊際往下望,並不會感受到任何恐懼。

相反,台下仙霧嫋嫋,翻滾流動的氣息不斷蒸騰。

像是清澈又舒適的溫泉。

隻當有些強烈的戾氣與敵意突然冒出來,直衝雲霄的時候。

人們才會被迫重新記起,這裡是所有神仙的死無葬身之地。

薑陶陶低頭,看著燭盤。

她一向容易迷路,剛才全程都在全神貫注地找入口,竟沒察覺到,燭盤下麵稍微重了一點點。

晏臨則給她帶的那個傳音符,像吸鐵石一般,牢牢地吸在盤邊。

玉符上沒了裂紋,應是被他重新修補過。可能是那時候趁機加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功能。

也不知道,是衝著她,還是衝著晏鐘淵來的。

薑陶陶希望是後者。

晏臨則做的仙器,當然能察覺到主人的胞兄。

也說明,晏鐘淵的氣息,已經開始一點點增強了。

是件好事。

她彎起唇,久違地露出笑意。

按照司命的說法,她要等全天陰氣最濃烈,最適合輪回轉世的子時。

剛才走得心急了,現在趕到目的地,還差了半刻。

薑陶陶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思索幾許,還是拿起了傳音符。

她幾乎沒用仙力催動,隻是用念想跟玉符溝通了一下。

那邊便立即傳來晏臨則的嗓音:“何事?”

奇怪。

往日裡,都是她先開口的。

薑陶陶詫異了一小下,繼續鎮定如常地道:“三青鳥以後都要住在流月殿了,我不方便照料,還拜托仙君抽出點人偶爾去打點打點。”

知道她不在,三青鳥應該會聽話,不會隨便傷人。

“它不跟著你?”

薑陶陶:“暫時不吧。”

她抬起臉,望著漆黑的夜幕。

可能是有盼頭在即,心情好了許多,吐字都不是之前那般有氣無力的了。

連語調聽著,都要愉悅那麼一些。

晏臨則原本緊繃的語調,在她黏黏膩膩的絮叨中,也一點比一點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