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捉蟲)(1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9765 字 7個月前

殘陽如血, 晚風清寒。

朱鵠脊背挺直,控馬慢慢走入山林中。

鳥雀在樹叢中鳴叫,清冷夜色漸漸浮上來。

半個時辰後, 朱鵠在馬背上回頭。

四野寂靜沉默,天邊幾點寒星。早就看不到李昭的身影了。

大王讓他們離開, 他要回長安, 代替李曦赴死。大王還這麼年輕, 幼時在宮中戰戰兢兢長大,十多歲就幫著李曦處理政事,批改奏折, 又處心積慮為李曦除去奸宦,即使後來被李曦所害, 依然不改初衷,得知李曦逃亡, 毅然北上相救……

如此種種,李曦還是不珍惜大王的犧牲,將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朱鵠眼神冰冷, 扭過頭,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清脆的摩擦聲響驚醒前方的李曦, 他愕然回頭, 瞥見朱鵠殺氣騰騰、血紅的雙眸, 毛骨悚然。

“你這閹奴, 竟要殺我!”

喊出這一聲後, 李曦驀地變色, “是李昭,是他想殺我,對不對?”

什麼放他離開,都是騙他的!

朱鵠冷笑。

其他親隨見狀,大驚,出聲嗬斥:“朱鵠,你忘了大王的命令嗎?大王囑咐你我保護聖人,快收了匕首!”

朱鵠不為所動,冷冷地道:“我出身卑賤,為大王所救,我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大王!”

他一身戾氣,手中匕首在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李曦瑟瑟發抖,大罵:“你們都想殺我!都想殺我!李昭根本沒打算放過我!”

從他當上皇帝開始,每個人都想殺他,根本沒有人真心對他,沒有人!

李曦哆嗦著抓緊韁繩,狠狠踢一下馬腹,慌不擇路地往林中衝去。

“公子!”

親隨們沒料到會出這樣的變故,一時呆住,一半人前去追李曦,另一半人圍在朱鵠麵前,想勸他冷靜下來。

“大王說不定還沒走遠呢……”

“就算大王此刻在我麵前,我也要殺了他。”朱鵠冷聲道,“隻有殺了他,大王才能活著。”

聽了這話,親隨們一愣,彼此對視一眼。

對於李昭寧死也要保護李曦這件事,老實說,他們都無法理解。

李曦已經不止一次背叛李昭,他甚至常常取笑李昭還把幼時那點可笑幼稚的兄弟情義當回事。而且在離開長安以後,李曦早已經忘卻帝王身份,他多疑古怪,自暴自棄,不顧自己親生母親和胞妹的死活,每天用酒色麻痹自己,聽到一點動靜就嚇得要抱頭逃竄,脫險後又立刻變一張嘴臉。

彆說李曦身上沒有君王氣度,他連世家郎君最基本的涵養和自尊都丟掉了。

當初在蜀地被梓州刺史控製時,為了保命,李曦卑躬屈膝,稱梓州刺史為“大將軍”,被梓州刺史當著其他人的麵諷刺調笑,隻作聽不懂的模樣,和其他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時還有幾位忠心的大臣跟在李曦身邊,後來陪他一起去成都府,見他入成都府後第一件事竟然是讓楊昌幫他搜尋美人,徹底心灰意冷。等長公主平定蜀地後,那幾個大臣隨她一起回長安了。

親隨們不想救李曦,但是李昭拚死也要救,他們隻能跟隨。

他們知道,大王要代替李曦赴死。

有什麼辦法能救大王?

沒有。

除非……李曦死了。

朱鵠握著匕首,一字字道:“李曦不死,大王就不能活。”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對李曦的鄙夷,讓李昭以為他會和在宮中時那樣忠心於李曦,他一直等待著這一刻。

就算不能親手殺了李曦,他也要把李曦逼上絕路!

親隨們沉默了很久,紛紛拔出佩刀,麵對著朱鵠,“朱鵠,大王命我們保護公子,我們不能違逆大王!”

朱鵠望著李曦逃走的方向,目光堅定。

“沒人能攔得住我……除非你們殺了我。”

他曾被李曦蒙騙,南下江州綁走九寧。他對不起李昭,亦對不起九寧。

這兩個人都原諒他了。

但他沒法原諒自己。

他要殺了李曦。

大王如果知道,一定會對他失望透頂吧?

朱鵠淡淡一笑。他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即使粉身碎骨,即使被大王憎恨,他也要殺了李曦,他不會後悔——隻要大王能活著。

親隨們交換了一個猶豫的眼神。

不等他們商量出什麼來,朱鵠一聲輕斥,催馬朝著李曦逃走的方向追去。

親隨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隻能拍馬追上。

馬蹄聲驚起林中鳥雀,拍翅聲此起彼伏。

遠處山頭上,幾名穿黑衣的兵士騎著黑馬,走到大道上。

為首的兵士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道:“他們往東邊去了。懷朗猜得不錯,朱鵠果然早就有殺李曦之心。”

李曦破罐子破摔,身邊早就沒有幾個忠心的隨從跟隨,李昭的人早就對他不滿,失去保護的他,活不了多久。

為首的兵士回頭吩咐其他人,“你們五個跟上去,不要靠得太近,也不能跟丟了,切記,不到不得已,你們不要親自動手。其他人追上懷朗,告訴他,李曦受驚之後,果然往東跑了。”

其他兵士應喏,調轉方向,追上懷朗,告知他朱鵠把李曦嚇往河東去了。

懷朗安頓好李昭,連夜寫了一封密信,連同李昭寫下的那篇檄文和那幾個螺鈿匣子,派人一並送去周嘉行案頭。

三天後,周嘉行看到那篇李昭親筆所寫的檄文。

他隻淡淡掃一眼匣子裡的東西,沉吟了片刻,隨手蓋上匣子,命人送去九寧那兒,“請長公主過目。”

隨從應喏。

等匣子送到九寧跟前時,她正和雪庭商量事情,幾隻匣子都是合著的,唯有詔書攤開著,她認得李昭的筆跡,看到詔書,有些詫異,拿起細看。

“雍王人在哪兒?”

隨從躬身答:“雍王在回京途中,懷朗和多弟將護送雍王回京。”

九寧想了想,收起詔書,和雪庭辭彆,過來找周嘉行。

“二哥。”她走進大帳,“留下李昭,你是不是很為難?”

周嘉行坐在書案前寫著什麼,聽到她說話,手裡的動作停了停,搖搖頭,繼續書寫。

九寧走到他身後,掃一眼他寫的東西,微微蹙眉,“要削減寺廟數量?”

周嘉行嗯了一聲。

亂世之中,眾生皆苦,老百姓隻能從宗教中尋求寄托。佛教興盛,單單是淮南一片,寺廟就有幾千座。平均算下來,每個州就有三百多寺廟。寺廟不必交稅,還占據大量耕地,藏匿人口,占有勞力,大量占用銅器鑄造佛像。官府缺錢,必須控製寺廟規模,不能縱容寺廟繼續圈占耕地。

但是削減寺廟、改革度牒製度肯定會招來罵名。

這是一件不討好的事。

九寧記得周嘉行目前並不缺錢,他控製商路,每天光是收“過路錢”就夠他招兵買馬的了。

她挨著周嘉行坐下,看他寫改革度牒的內容,“怎麼想到要寫這個?”

周嘉行低頭書寫,緩緩道:“各州查清田畝,均定田租,發現寺廟占去的耕地數量很大,世家圈占的耕地已經被勒令歸還,寺廟的還沒收回,現在不遏製他們的規模,以後更難清理。”

老百姓要吃飽肚子,那就得要地,要有人耕種,而朝廷需要稅收。寺廟私自圈占耕地,占有大量勞動力,但不交稅,損傷了官府和民眾利益,必須加以控製。

這事朝裡的大臣隱晦地提起過,但沒人敢公開談論此事,因為大部分都信佛,不想攬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而且他們擔心此舉是對神佛的不敬,怕遭到報複。

九寧靠著周嘉行的胳膊看絹帛上的內容,看了一會兒,嘴角輕翹,指著其中幾句問:“怎麼連這個也禁?”

周嘉行寫的是一份初稿,列出由寺廟私自發放度牒的危害,然後一一寫下解決之法。

比如對於寺廟私自容留生人入寺修行、強占勞動力一事,他認為應該禁止,以後寺廟發放度牒,必須經過官府承認。也就是說,誰想要出家,必須從官府那裡拿到證明文書,否則就是“野和尚”,官府不承認,寺廟也不許收留。每月派人去寺廟檢查,抓到一個,強迫還俗,或是罰錢。

這些也就罷了,以前也有人做過,周嘉行還寫了一條:不許僧人在市井間表演。

確實有很多假和尚假托佛法在市井間招搖撞騙,不過官府一般不會管。

周嘉行繼續按著思路書寫,回答說:“我以前見過僧人哄騙無知百姓,用火燒身、從油鍋中取錢、斬掉手足之類的,都是障眼法,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會上當。”

即使官府的人一遍又一遍向民眾解釋這些隻是戲法,但老百姓卻對那些假僧人深信不疑,被騙者無數。

九寧笑問:“二哥怎麼知道是假的?”

周嘉行沉默了一會兒,輕描淡寫道:“我以前碰到過。”

九寧看著他的側臉,出了一會兒神。

他以前在市井長大,不過他很少提起那時候吃了什麼苦頭。她隻零星知道一些,他說的以前碰到過,很可能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感覺到她在發怔,周嘉行抬起頭,看她一眼。

九寧回過神,繼續看他寫的東西,問:“怎麼不以我的名義頒布?”

周嘉行垂下眼簾,“這樣的事,我來就好。”

她是廣受敬愛的長公主,用不著為這種招人恨的事為難,由他處理就行。

他出身低微,並不在乎名聲。

九寧道:“等大臣通過這份折子,肯定會有很多人罵你。”

周嘉行一笑,渾然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罵我的人向來不少。”

兵荒馬亂時節,兵強馬壯就能雄踞一方,但說到底還是要治理好民政才能穩定人心。

不管是之前的均定田租還是以後的推動佛教改革,都可能觸動各方利益,罵他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那又如何呢?

他要的不是好名聲,而是統一中原,平息戰亂,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九寧湊到書案前,翻看其他文書。

有關於治理黃河水患的、重新恢複鑄錢的、改革商業稅的、製定新的刑法典的、改革稅收的……

她看了一會兒,看得頭疼。

難怪他整夜整夜不休息,每天要操心這麼多事,一天十二個時辰哪裡夠用呀!

正自感歎,帳外傳來馬蹄聲,阿山和其他部將滿頭是汗,掀簾入帳:“郎主!前方發現河東軍!”

眾人臉色慘白,神情惶然。

李元宗一直沒有動靜,不是病了,而是故意裝病麻痹周嘉行,他早已經派心腹率領大軍等在他們回長安的路上!

部將的聲音像是在發抖:“此次率軍的是李司空帳下一員猛將樊進,他率領的是河東軍的一支精銳騎兵,加上步卒,恐有五萬之眾!”

氣氛瞬間變得壓抑沉重。

九寧也不由得脊背發涼,想要站起來,雙腿發軟。

手背忽然一暖。

周嘉行握住她的手,聲音沙啞:“無事,我留下應戰,你先回長安。”

他扶起她,眼神示意阿山送她回營帳。

部將們都在,個個神色焦急,顯然等著和他商量怎麼出兵,九寧不想耽誤他的正事,答應一聲,飛快握住周嘉行的手,看著他淺色的雙眸,道:“二哥,諸事小心,我在長安等你。”

周嘉行嘴角輕輕揚起,朝她一笑,淺色眸子裡並沒有一絲恐慌或是懼怕,“不必擔心。”

他早就做好戰鬥的準備。

九寧轉身出了營帳。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帳簾後,周嘉行立刻斂起笑容。

他知道李元宗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也提前做了準備。不過沒有料到對方會派出精銳騎兵,樊進一直鎮守太原,守護李元宗起家的根基,從未離開太原府一步。

部將上前,和他彙報訊報。

目前他們隻發現樊進的騎兵,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埋伏。

商量了一會兒,阿山返回大帳。

周嘉行點點阿山,“你帶上五千輕騎,和長公主的部曲彙合,護送長公主回長安。”

阿山應喏。

陳茅皺眉道:“如此一來,郎主身邊隻剩萬餘人……”

周嘉行麵色如水,“事有輕重緩急。”

陳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沒有出聲。

現在最重要的確實是長公主的安危,如果長公主被河東軍搶走又或者是長公主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最高興的人肯定是李元宗。

來不及多說什麼,騎兵探馬馳出營地,離弦的箭一般,快如閃電,往不同方向疾馳而去。

九寧回到自己的營帳。

雪庭已經知道十萬河東軍朝他們過來了,匆匆收拾行囊,提醒九寧:“先回長安,其他的不要多管。”

她胡亂應下。

半個時辰後,她騎在馬背上,回望大營的方向。

寒風蕭瑟,數千營帳如潑墨一般灑滿整座芳草萋萋的平原,從天際處一直連綿至山腳下,旌旗獵獵飛揚,氣氛肅殺。

周嘉行百戰百勝,肯定能平安無事。

她必須今早趕回長安,穩定長安局勢,以免其他人從背後偷襲周嘉行。

九寧收回視線,撥轉馬頭,朝著長安方向,飛馳而去。

……

大營中軍大帳內,周嘉行和部將們商議完,留下一人,問:“除了發現河東軍以外,還有什麼事?”

這人是他的親兵,剛才和阿山一起進帳彙報事情,之後便留了下來,一言不發,神色古怪。

聽周嘉行問起,親兵跪地,不敢抬頭,道:“郎主,十天前江州周家三郎攻打洪州,如今洪州已經被他占據。”

周嘉行拿起自己的佩刀,沒出聲。

他已經撤走圍困江州的軍隊。周嘉暄不敢驚動他,沒有往東、往西或者往北擴展勢力,而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蠶食南邊州縣。洪州被他占了。

親兵接著道:“周嘉暄攻打洪州時,戰場上出現猛火油……據洪州的漁民說,那火燒了一天一夜才熄。”

火油用在戰場上並不稀奇,但契丹和河東李承業都隻把火油當成火來使用,沒有加以煉製,真正研製火油、讓火油能夠派上更大用場的是鄂州兵。

有人泄露了猛火油的煉製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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