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1 / 2)

數日前, 河東太原府。

一道矯健的身影攀上院牆, 跳進院子裡,穿過曲折回廊,數次和來來往往的侍女、仆從擦肩而過,卻總能在被人發現前及時隱蔽起來, 沒有引起守衛的注意。

無星無月,夜色暗沉, 趁守衛們交班時,黑影一個閃身鑽進一道隱蔽在淩霄花藤蔓的側門裡。

片刻後,黑影出現在司空李元宗的臥房內。

腳步聲驚醒床邊的親兵, 橫刀出鞘,一道明銳亮光閃過。

“是我。”

來人一把按住親兵的手, 微微使力。

親兵被震得手心發麻,借著從窗扉透進內室的燭火看清對方的臉, 大驚失色。

“勃格,你怎麼回來了?!”

阿史那勃格徑自走到床榻前,“我來見義父。”

親兵歎口氣,知道這時候趕阿史那勃格離開也沒用, 道:“你小心些,我去外邊守著!”

李司空吃了藥之後睡下了,內室沒有點燈, 看不清他的麵容, 唯有他那滿頭白發在黑暗中顯得分明。

阿史那勃格虎目含淚, 跪倒在床前地上:“義父。”

聽到這一聲呼喚, 床上的李司空睜開雙眼,眼神渾濁。

好一會兒後,他認出眼前跪著的男人是自己的義子,眉頭一豎,罵道:“蠢貨!誰讓你回來的?!”

阿史那勃格抬起臉,膝行至床榻前,“義父,我剛過了汴梁就聽說您病了,我自己回來的。您放心,我沒有驚動其他人。”

他被李司空放逐,不久後就從昔日熟識的河東軍部將那裡聽說李司空病重的事。

原來那晚李司空怒斥兒子李承業、回到大帳後火急攻心,暈厥了過去,之後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李司空再不服老,到底也過了古稀之年,眼看兒子們一個比一個不中用,他對身邊近人感慨:亡我河東者,天意啊!

自知大限不遠,李司空這才急著除去周嘉行和九寧這兩個最有可能派兵討伐河東的人。為替河東消除隱患,李司空許諾姻親宣武鎮幫他奪得整個淮南地區,宣武鎮欣然應允結盟。

阿史那勃格聽部將說李司空連樊進都派出去了,知道義父這裡肯定出了什麼變故,命副將留守,獨自一人悄悄返回河東。

在返回太原的路上,他得知長安那邊的動向,知道長公主在周嘉行的擁護下即位,沒敢耽擱,連夜趕回太原府。

李元宗怒氣未平,“沒有驚動其他人就安生了?你這蠢驢!”

阿史那勃格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李元宗罵了一陣,義子也不反駁,他覺得好沒意思,冷哼一聲,撐著坐起來,披上外袍,擺擺手,道:“好了,老子還好好活著呢,你可以滾了。”

阿史那勃格一動不動。

李元宗歎口氣,“你回來做什麼?”

阿史那勃格抬起頭,“義父,長公主即位,蘇晏下一步就會率兵討伐河東,所以兒子回來了。”

李元宗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蠢!”

阿史那勃格倔強地抬著頭,表情不變。

李元宗低頭,蒼老的雙手在床頭摸索了一陣,“你是不是以為義父想稱帝?”

阿史那勃格一愣,“義父,您不想稱帝嗎?”

李元宗坐在黑暗中,笑了笑。

他當然想稱帝,做夢都想。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現在長公主即位,不會再有時機了。

如果稱帝的是周嘉行,那其他節鎮也能稱帝,但是周嘉行實在是心黑手狠,掐斷了其他節鎮稱帝的可能。

李元宗從床頭摸出一份卷簿,遞給阿史那勃格,“勃格,如果周嘉行討伐你,你不要抵抗,降了罷。我的那幾個兒子,你不必管,孫子、曾孫年紀還小……你能照看得到的話,幫一把手。”

阿史那勃格接過卷簿,“義父,您呢?”

李元宗瞪他一眼,“我乃堂堂司空,寧死不降!”

阿史那勃格眼中滾下淚來。

李元宗拍拍他,“走罷。”

阿史那勃格擦擦眼角,站起身,“義父……”

一句話還沒說完,屏風後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一聲悶哼,親兵被人拎著衣領摔在屏風上。

哐當一聲巨響,屏風應聲落地。

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彙集過來,手執火把的兵士簇擁著李承業走進屋,其他軍將、幕僚跟在他身側,霎時擠滿整座臥房。

李元宗神色陰沉。

李承業踏進屋,先朝李元宗拱手行禮,看向阿史那勃格,“勃格既然回來了,何必走?眼下河東正是用人之際,勃格勇冠三軍,正該留下為父親效力!”

阿史那勃格臉色鐵青。

他明白了,向他透露消息的部將是李承業安排的人,他是被騙回來的。

李元宗坐在床上,絲毫不減威勢,怒視兒子:“你騙勃格回來做什麼?”

李承業躬身道:“父親既要稱帝,自然得把勃格召回來襄助您。”

李元宗怒道:“誰說老子要稱帝?”

李承業不敢說話,跪倒在地上,他身後,其他河東軍將也沉默著跪下。

“司空當年何等英雄……”一名老將抬起臉,老淚縱橫,“為何一再退卻?”

李元宗掃一眼一屋子跪求他稱帝的部下、幕僚和兒子們,無奈地閉上眼睛。

他曾經狂傲不可一世,左右朝政,戲弄李曦,打壓其他節鎮,他想稱帝就能稱帝,隻要他不怕遺臭萬年。

可是他怕啊!

他愛名聲,想漂漂亮亮地稱帝,還想兒子、孫子能坐穩江山,如果倉促登基,他是逍遙了,等他一翹腿走了,江山肯定葬送在他兒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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