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試煉(二)(1 / 2)

楚潯略一頷首,含笑揉了揉他的發頂,對蕭清毓道:“做的不錯。”

聽到這話,蕭清毓眼底明顯一亮,輕聲道:“多謝師尊誇讚。”

眾人聽見“師尊”二字,眼底都有一分晦暗不明——

原因無他,楚潯周身氣息近乎於無,修為最多不過練氣三四層的光景,比之修煉武者道的凡夫俗子還要不如,然蕭清毓雖然將氣息儘皆收斂,仍可叫人感知到他體內蘊藏的恐怖力量。

也就叫眾人對二人的關係誤會更深一層。

“你說,他明明是個化元修士,怎得也愛這種把戲呢?”有幾人神色複雜地竊竊私語起來。

“或許……這便是人家閨中情.趣吧,”另一人遲疑道,“他們樂意,咱們也、也管不著。”

而在兩人幾步之後的地方,杜林背手而立,看起來極為瀟灑,實則是欲哭無淚。

自半月以前,那係統突然沉寂,杜林還心存僥幸,暗自竊喜了一回,不料這沉寂已久的係統在見到了楚潯和蕭清毓二人後立即複蘇,又開始“妖言”蠱惑他向二人下手。

他的確很想當主角,但是當主角的前提是他得活著呀!

方才在試煉之地內,杜林已然親眼見證了蕭清毓的實力。

試煉之地,顧名思義,乃是檢驗修士修為之地,而這檢驗,又分三關。

這第一關,乃是“文關”,無需動刀動劍,參選的修士隻消站在一處陣法之上,陣法便會顯示出修士的靈根、修為境界和體內靈力的精純程度。

試煉之地內,這一關向來是“不刷人”的,然而,這一關卻是決定了之後關卡內,修士所直麵的“敵人”強度。

天資弱者,之後遇上的困難也會小些,而那廂天資卓越之輩,所遇到的困難是幾何倍數增長的!

換言之,修士之間天資的差彆氣勢並不太大,但其後關卡難度,卻是天差地彆。

據說,能通過試煉的天之驕子的比例,遠小於天資較平庸之人通過的比例。

以往也並非沒有天資超卓的修士來到試煉之地,但沒有一個像蕭清毓這樣恐怖——

那陣法的光暈本是按“赤橙紅綠藍靛紫”的順序不斷流轉,最高一檔也不過紫色,然而蕭清毓踏上陣法之時,那靈光一路變化,不僅變化的速度比其餘修士快上數籌,而且毫無停止之意!

在那靈光由極深的靛青轉為淺紫,接著又轉為深紫甚至是幾乎一片混沌的墨黑之後,杜林本以為這就是結束,卻不料下一瞬,“啪”的一聲,陣法霎時崩碎!

這在多寶閣內沿用數百年的測靈陣,竟然就這麼被蕭清毓的天資“漲”碎了!

怎、怎麼可能!

【好機會!他參加試煉,必然會靈力耗竭而顯得虛弱,屆時你知曉趁虛而入,便可將其斬於劍下。】係統的聲音突然在杜林識海之內響起,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係統的語氣似乎比從前有氣無力了些。

斬殺蕭清毓?拜托了,他連楚潯都打不過!

杜林神色複雜地忘了一眼立於被毀壞了的陣法中的蕭清毓,心中思緒萬千。他一麵驚異於這等舉世罕有的天資,一麵又在為自己的“安危”發愁。

以往也有過天資深紫之人參與試煉,隻是那些青年俊彥們,幾乎都不敵那強度極大的後續關卡,而那少數幾個成功通關的,又都是遍體鱗傷。

……若是蕭清毓亦如他們一樣,出去以後,楚潯會把自己打死的吧?

杜林正要出聲替蕭清毓解釋一二,叫多寶閣勿要因陣法毀壞而遷怒蕭清毓,就見蕭清毓素手一拂,將一把銳利匕首握在手裡,朗聲道:“不才在下一不小心弄壞了陣法,管事的勿怪,在下這便將其修好,不會影響後來之人,管事見諒。”

杜林遲疑地瞪大了眼。

這測靈陣到底是玄階下品的陣法,在此方小世界內可以說是精妙無比,就連多寶閣聚集了無數能人,也隻能勉強維護這一個陣法。

從前也沒聽說蕭清毓有陣法隻能啊,他不會以為沿著地上的遺跡描摹一圈,就能使陣法恢複吧!

蕭清毓忽而下蹲,在杜林震驚疑惑的目光中閉了閉眼,而後毫不遲疑地用匕首在左腕上劃下一道深深血口。

鮮血汩汩噴湧而出。

空氣中並無什麼血腥味,甚至彌漫起一絲清甜的桃花香氣,非是桃花最豔時的濃香,而是花苞滿枝丫時的溫柔克製的甜味。

杜林深吸了口氣,正想分辨那香氣的來源,卻是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那一下,不過是他的錯覺。

是蕭清毓反應過來,不著痕跡的以鬼靈芝之威,稍稍影響了杜林的心智和認識。

一來是不想血脈身份暴露,二來麼……

是他隻能也隻打算給師尊聞他的味道。

鮮血很快灑落在地,無需蕭清毓任何靈力操縱,便自發地沿陣法的軌跡分散開來。

地麵上原本黯淡的陣法,此刻因為被鮮血染紅而顯得更外妖冶。

做完這一步的蕭清毓就要自陣法中撤出,以免之後激活陣法時,再度將其毀壞。

隻是他到底失血過多,即便是修士也敵不過身體素質的影響,驟然起身時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腳步亦有些虛浮,看得杜林愈發膽戰心驚——

蕭清毓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他他他他可怎麼承受楚潯的怒火啊!

好在蕭清毓隻是身形一晃,很快便平複了呼吸,開始吟誦一段他聽不明白的咒語。

在蕭清毓的吟哦之聲下,那原本毀壞的陣法不僅迅速亮起,甚至光華熠熠,比之未破壞前,還要圓融。

陣法不僅被他修複,還大大加固了一番。

多寶閣背靠長生宗,因此杜林多多少少也對多寶閣的運營情況有所了解。

多寶閣聚集了一大批長於陣法的修士,好吃好喝地供養多年,也隻能勉強維持這一陣法,根本無人能將其加固!

而蕭清毓一人,竟抵得過那許多天驕。

隻是蕭清毓真能應付之後難度巨大的關卡嗎?

“陣法已修複,還望管事勿怪。”蕭清毓立於空地之上,他眼前雖還有些發暈,但氣息和語調都已平穩,也就轉身向下一關走去,絲毫不曾考慮遠遠跟在身後的杜林心中的“天人交戰”。

第二關名為“武鬥”,主要是與傀儡異獸對戰,傀儡異獸本就製造困難且造價不菲,又必須以許多上品靈珠驅動,消耗甚巨,唯有多寶閣財大氣粗,可以負擔起如此花用。

傀儡並無靈智,其實要大敗傀儡並不困難,但這一項目卻叫無數天驕無功而返——

隻因這一關卡還有一個特彆的要求,即便麵對數倍於自己的傀儡異獸,也不能用強大的殺招,隻要有一頭傀儡異獸有不能修複的損傷,陣法便會自動將修士逐出。

這一規則的設置一來大大降低了多寶閣的運營成本,二來也能選出那些對靈力控製入微的真正天才。

隻是這樣一來,拚鬥之時,往往束手束腳。

蕭清毓甫一踏上演武台,便有密密匝匝數之不儘的傀儡異獸將其包圍。

傀儡異獸製造時,往往參照真實妖獸製造,力求儘量複現妖獸原本的體性和能為,雖比不過真實妖獸的實力,但勝在數目眾多且品類繁雜,修士若不能靈活機變,便難以對抗。

傀儡異獸中,不乏如金剛巨虎、鐵皮石象這般碩大無比的品種,亦有撲天巨雕、霜嚴鳥這等既凶狠又善於飛行躲避的品種,極難對付。

杜林看得愈發心驚膽戰。

而潛藏在杜林心底的係統,此刻悄然運轉起來,調動自己僅有的能量,給那群傀儡異獸增添了一個“暴虐”的buff。

蕭清毓所麵對的傀儡異獸,幾乎是從前那些天之驕子的數倍之多,且品類也高出了數個等級,有些品種即便他身為長生宗少宗主,堪稱“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

而演武台上,蕭清毓眼中亦浮現出一絲迷茫之色,很顯然,那些品種他也不認識。

在與妖獸搏鬥時,倘若不能辨明其種類,便難以找到弱點,將其擊破。

他有殺招無數,強悍無匹,而這些傀儡異獸的外殼再如何堅固,也不過是小世界中的靈材製成,一招“冰心劍影”,足以將這些傀儡異獸儘皆打散。

但那樣就違背了試煉規矩。

蕭清毓的大腦尚在飛快運轉,那許多傀儡異獸便向他包抄而來。

身形纖弱又麵色慘白的蕭清毓被包圍於碩大無比又氣息剛猛的獸群之中,顯得孤立無援。

蕭清毓不及多做準備,那撲天巨雕便長鳴一聲,率先向蕭清毓襲來,它利爪森然,喙如鋼鐵,在演武台的靈光照射之下,猶如鋒銳無比的利劍,直逼蕭清毓的命門!

傀儡異獸並非人類,也就沒有必須以一對一的“道德束縛”,隨著撲天巨雕的這一動作,立時蜂擁而上,要將蕭清毓撕成碎片。

在它們眼中,蕭清毓仿佛是最上等的血食。

“奇怪……以往的這一關,好像打的沒這麼凶啊。”杜林喃喃道。

就見那些傀儡異獸根本不複平素的木訥,而是有了許多血性,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和真實的妖獸一般凶殘無比。

“少、少宗主!”一名灰衣管事氣喘籲籲地衝了出來,慘白著一張臉道,“不、不好了!”

“有話好好說,慢點,不急。”杜林慢條斯理道,視線卻是一刻不停地落在蕭清毓身上。

見杜林對這位主兒這般關心,管事心道不妙,隻能苦兮兮道:“這些個傀儡異獸不知怎的突然暴動了!”

“難怪本座看它們怎麼顯得格外不同,”杜林蹙眉道,“本座記得這玩意不是可以通過控製陣法停止的嗎?趕緊停下來重開一局便是了,你們的責任本座可以不予追究。”

“少、少宗主……”管事顫顫巍巍道,“我已經試過控、控製了,沒、沒用……”

這時,那撲天巨雕的利爪馬上便要觸碰到蕭清毓的後腦,而鐵皮石象的鼻子,亦將要絞碎蕭清毓的脖頸——

杜林心急如焚,盼著這位祖宗趕緊用殺招,就彆再在意那什麼規矩了。

杜林毫不懷疑,蕭清毓要是交代在這,他肯定也要交代在這了。

下一瞬,蕭清毓周身忽而生出無數粗壯藤蔓,藤條迅速鋪陳開來,向周遭蔓延而去。

藤條每觸及一頭傀儡異獸,那異獸便身形一滯,而後驟然癱倒,與此同時,蕭清毓的麵色卻是紅潤一分。

“多謝前輩。”蕭清毓低聲道。

方才電光石火的生死關頭,蕭清毓忽而靈光一閃,意識到這等傀儡異獸,必然要以靈力驅動,而他的絕招之一,恰好就能克製靈力,甚至可以反哺自身。

“不必謝我,是你自己想到的解決辦法,”噬靈藤悠悠歎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的確是我老了。”

若非蕭清毓自己思維敏捷,他也幫不了蕭清毓。

“我有如此底牌,此關都過得如此艱難,真不知從前那些修士,都如何扛過,”蕭清毓歎了口氣,“還是我曆練積累不足,這才僥幸逃脫。”

聽了這話,杜林與那管事皆是神色複雜。

幸而他自己闖了過去,否則此番還要出大亂子。

聯想到先前係統對他的“教唆”,杜林隱約覺得這傀儡異獸的突發狀況,或許與係統相關,因此杜林並不打算隱瞞楚潯。

就當是做個順水人情,讓楚潯不要那麼記恨他了,說不定楚潯還能看出些什麼來。

“……管事的?”見演武台遲遲沒有動靜,蕭清毓向杜林與管事所在之處望了一眼,疑惑道。

管事如夢初醒,尷尬道:“不好意思,老朽……老朽見少宗主到此,特來請安,一不小心耽誤了公子闖關,罪過、罪過。”

蕭清毓遲疑地點了點頭後,管事匆匆忙忙地趕回了控製室。

第三關又稱“天人鬥”,檢驗的不單單是修士的修為,更是修士思考問題的能力。

這一關非是與人相鬥,而是與己相鬥。

蕭清毓此刻足踏一方碩大無比的白玉棋盤,而他所在之處,正是楚河漢界之前。

這是一方象棋棋盤,雙方各餘七枚棋子,而他所代表的,乃是象棋中最低等的“卒”。

“這是……‘七星聚會’麼?”

七星聚會乃是一盤著名殘局,紅黑雙方起手時各執七子,因而稱為“七星聚會”。*

說來也巧,他本不愛鑽研這些玩意,但師尊的書櫃裡卻有許多自凡俗界搜集而來的棋譜,因而他有時也會研讀一二,倒是見過這一殘局的解法。

蕭清毓略想了想,在他記憶裡,似乎隻有自己幼時,師尊才愛看這些,後來師尊便說這是“玩物喪誌”了。

不過眼下並非思考此事的時候。

在棋盤的另一側,蕭清毓看見了自己的虛影。

毫無疑問,這一場棋,乃是與自己的意誌相搏。

他雖隻是小小的一個“卒”,但卻要統禦己方千軍萬馬,而且每一枚棋子,都必須以他的術法驅動,要吃對方棋子時,還要有一番拚殺,而對麵欲要吃己方棋子,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也不知這位智商怎麼樣……”杜林喃喃道,“好歹是主角,應該不會太拉垮……吧?”

“哦對,既然楚潯能看得上他,應該也不會很傻,”隻是想到據探子報來的兩人相處之景,他又有一絲不確定了,“……應該不會很傻吧?”

這一關說難也不難,畢竟與自己對弈的,正是自己最了解之人,是另一個自己,然而說簡單也不簡單,那些拚鬥時所需的靈力術法都是小節,想要真正了解自己,才是最困難的。

七星聚會的解法繁多,一時之間,他也拿不準對麵的自己究竟兵行何著。

不過對麵執紅先行,他也隻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略略閉了閉眼,蕭清毓周身靈力鼓蕩,沉聲道:“開始吧。”

“炮二平四。”蕭清毓聽見“自己”冷淡開口,心中一凜。

“……卒五平六。*”這一種解法他亦很熟悉,隻是唯一不同的是,“卒五”,是他。

蕭清毓一麵說出這幾個字,一麵還要自己從縱五移至縱六位。這數丈距離在棋盤上看似很近,實則行動之際頗為艱難,仿佛置身於厚重壁障之內,須得以全身靈力包裹周身,才能勉強開拓出一條路來。

蕭清毓周身壓迫有如實質,大力擠壓著他每一寸肌膚,若非他體內真元迅速流轉,時時為自己增補修複,恐就要當真在身上留下許多傷口。

杜林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蕭清毓的進度,生怕這位突然沒了力氣而不好交代。

好在蕭清毓隻是剛剛進入壁障之時身形一滯,此後便並未有太多阻礙,到達縱六位時,隻是稍粗有些氣喘。

但這隻是開始。

“卒五平六”這一步的目的,是吃掉“炮”,這便意味著,他需得與炮相搏一場。

下一瞬,蕭清毓便置身於一片炮火交加的古戰場中。

蕭清毓甫一落地,便先不得不運起靈力,避過在他身旁爆炸的□□,又將剛木劍舞得密不透風,這才暫時防住那漫天的火箭。

戰場之上,氣氛森然,耳邊似有萬鬼哭嚎,蕭清毓神色一凜。

此處並非是簡單的古戰場,更是冤魂聚陰之地。

與他對壘的亦非人類大軍,而是一支鬼伍。

遠處飄揚起了一麵深藍似熒熒鬼火的鬼旗,與此同時,陰鼓擂響,奏出陣陣鬼樂,陰森可怖。

這便是吃“炮”時,蕭清毓一人要麵對的千軍萬馬。

鬼兵推著炮車,扛著火弩,隨鼓樂節奏蜂擁上前,將炮口直指蕭清毓。

蕭清毓並不驚慌,甚至心中隱約生出了一絲明悟。

這方戰場是在考驗他的術法,更是在考驗他對己身之道的理解。

他或可以借此戰局,進一步探明己身之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