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1 / 2)

甄賦當年在金陵是真的有名——

即便是在文風興盛的江南,八歲童生十歲秀才的天賦同樣讓人仰望,不少人對這位少年秀才簡直是羨慕嫉妒又忍不住心上向往。

若是可以,誰不希望自己能有這樣一份天資,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這樣的天賦,誰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有這樣的本事?哪怕隻是拿出去吹牛呢,隻要說一句那位聞名江南、甚至可能聞名全國的天才是自己的親戚,那也很有麵子啊!

可一開始甄賦受到的關注有多少,等他漸漸“泯然眾人”後,說起他的時候歎上一句“傷仲永”的人就有多少。

甄賦當初的心理問題,除了甄家帶來的,未必沒有受到這些閒言碎語的影響。

可如今,那位早已經被人認定“傷仲永”,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起來機會的神童,卻石破天驚一般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頭名解元啊,整個江南三年也才出現一個。

而以江南文人在天下文人之中的地位,隻要是考中了解元的人,三年後參加會試就沒有落榜的。

而眾所周知,隻要會試不落榜,一個進士功名就到手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許多當初斷定甄賦一輩子也就那樣了的文人們在發現此事後,下意識就將解元甄賦等於神童甄賦這個可能打上了叉。

但這時候的榜單可不像是現代一般隻是公布一下名字與成績就行了,為了防止同名同姓之人的出現,考生錄取名單的名字後麵,往往還會跟上考生的籍貫住址並祖輩三代。

考生前三名,甚至還會將他們的答卷兒一起公布。

即便已經過去十多年,甄賦當年讀書時的字跡與行文風格仍被不少人津津樂道,而那些不願相信的讀書人在看過甄賦的答卷兒後,也隻能在其他人的注視下灰溜溜地離開。

不少當時用詞太激烈太武斷的人,甚至收到了比甄賦當時更誇張更激烈的流言。

但甄賦在得知此事後,卻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在得知自己考中舉人的那一刹那,甄賦這些年鬱結於心的悲憤、難受與怨恨,都像是冬日彌漫的水霧一般,被陽光一曬,便消失無蹤了。

甄賦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如今徹底放下過去之後,整個人看起來竟比過去還多了幾分舒朗大氣之感,他站在陽光之下,竟讓人恍惚間生出了一絲他即將融於天地,飛升上天之感。

林蔻看得一陣心悸,下意識伸手抓住了甄賦的手。

甄賦茫然回頭:“怎麼了?”

林蔻哼了一聲:“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我的丈夫好看得不似真人,讓人心有不安而已。”

甄賦愣了下,燦然大笑:“夫人放心,我再好看也隻會是夫人你的。”

林蔻瞥了他一眼,乾脆拖著人回了房間。

一夜被翻紅浪,次日醒來,夫妻二人才有了興致去關注其他人。

比如,今年與甄賦一起考試的甄寶玉。

管家得了消息,又去貼錄取名單的地方將名單從頭看了一遍。

但……

“回老爺夫人,上麵沒有甄寶玉的名字。”管家有些幸災樂禍,“定然是落榜了吧。”

甄賦看了管家一眼:“甄寶玉從認真開始讀書到現在也就幾年而已,他能考中秀才已經非常不錯了。”

管家神情一凜,不敢再對甄寶玉幸災樂禍。

等管家離開之後,甄賦看向林蔻:“甄寶玉雖然四個不成樣的紈絝,卻還算有自知之明,又受不得苦,若是真對鄉試沒把握,是不太可能跑來參加鄉試的。”

都說甄寶玉與賈寶玉一模一樣,林蔻對甄寶玉不了解,便乾脆拿賈寶玉往他身上套。

而後不得不承認,甄賦說的是對的。

所謂的錄取名單,並非隻顯示錄取上了的考生,那些個距離錄取線隻差幾個名次的考生名聲也會被登記出來。

以甄寶玉的性子,他就算沒考中,也該在那幾個名字當中才是。

甄賦皺了皺眉:“我不擔心其他,就擔心甄家老太太……”

許是因為甄賈兩家都被提前抄家了,此時兩位老太太的身板兒還算硬朗,被抄家的時候並未離世。

但這些年過去,兩位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有些挺不住了。

林蔻看了甄賦一眼:“放心,甄老太太若真的出事兒了,甄家人不可能不讓人告訴你的。”

甄賦作為老太太的孫子,也是要為其守孝一年的。

甄家不可能不通知甄賦。

相較於甄家的情況,甄賦二人更擔心自己。

如今舉人的功名也已經考回來了,等甄賦參加完這邊官府舉辦的宴會之後,夫妻二人就該啟程前往姑蘇與林家人告彆,然後乘船回京了。

他們去年就在姑蘇過了年,今年總不好還在外地過年。

林蔻忙開始收拾東西,甄賦則開始參加那些托推不掉的宴會。

這本來是一樁很值得高興的事兒,畢竟可以拓展人脈,而此時拓展出來的人脈,等以後做官兒之後可都是能用上的。

卻不想,甄賦在參加宴會的時候竟遇上了一個很不願意見到人。

他前未婚妻的父親。

此人姓趙,這些年一直擔任江寧織造這個肥缺,算是太上皇心腹,當年甄家未倒之時為了攀附甄家,即便對甄賦這個“傷仲永”橫挑鼻子豎挑眼,也愣是沒有和甄賦退婚,隻是也不願自家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姑娘嫁給一個廢物,於是便一直找借口拖著不讓兩人成親。

甄賦年少不懂事的時候,還蠢到認為此人是難得有情義之人,也曾想過等到成婚後,一定要對那位素未謀麵卻一直不曾與自己退婚的趙姑娘好。

但最後的結果……

總之甄家一出事兒,趙家便來將婚事退了。

甄賦對那位趙姑娘本也沒什麼感情,那些年也被趙家人惡心的夠嗆,於是便毫不猶豫退了婚,然後帶著母親嫁妝去了京城。

他隻當自己與趙家以後互為陌路便是,所以即便在宴會上見到了那位險些成為自己嶽父的人也完全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甚至還特意退到一旁與另一個舉人說起了話。

卻沒想到,甄賦不願與趙家人扯上關係,趙家人卻不是這樣的想法。

那位趙織造一見到甄賦,便樂嗬嗬地走到了他麵前:“恭喜賢侄得中解元!”

甄賦掃了趙織造一眼,冷冷道:“愧不敢當。”

他其實很能理解對方的退婚舉措,畢竟趙家當初願意聯姻,也是看在甄家權勢並甄賦天資的份兒上,後來甄賦天資與甄家權勢相繼消失,趙家退婚也是理所當然。

甄賦與那位趙姑娘也沒什麼感情,不存在因愛生恨。

但趙家人跑自己眼前蹦躂,這就有些膈應人了。

所以甄賦完全沒有給對方麵子的想法,他不但不打算給趙織造麵子,還打算離他遠點兒。

畢竟兩人身份尷尬,萬一鬨出點兒什麼流言,林蔻誤會了怎麼辦?

當然要把誤會提前扼殺在搖籃當中!

甄賦說完這句話後,便立刻與身邊舉人告辭,準備前往另一個角落。

卻不想趙織造在被他如此下臉之後,竟然還鍥而不舍地想要與甄賦攀談,惹得甄賦煩不勝煩:“趙織造,我與你著實沒什麼好談的,若你不想與我結仇,還是離我遠點兒!我們之間可沒什麼舊情,認真算起來也隻有一樁讓人很不愉快的舊事。”

說完就要離開。

卻不想趙織造在聽了甄賦話後,眼神竟亮了幾分:“賢侄果然還是在怨我當初退婚一事,但此事不過是我這老糊塗自作主張,我女兒是個信守承諾的,在知道我將這門婚事退掉之後竟怨上了我這個父親,還讓我……”

擔心趙織造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語,敗壞了那位趙姑娘的名聲,甄賦趕緊打斷:“趙織造,在下已經成婚多年。”

趙織造表情僵滯一瞬,很快笑道:“賢侄如今也有二十四五了,成婚不是理所當然嗎?隻是你如今已經考中了舉人,以前的妻子想必對你幫助不大,反倒是……”

“趙織造!”甄賦眉頭緊鎖,“我與妻子恩愛美滿,早已約定一同白首!”

說完徑直轉身離去,完全不想再聽這位趙織造一個字!

在他出事兒以前,這位趙織造在麵對自己的時候雖然熱情,卻也不似如今一般荒唐。如今他不過考中了一個舉人而已,這位趙織造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想將女兒硬塞給他不成?

他莫不是瘋了不成?

甄賦氣悶非常,宴會一結束便立刻回了家。

他有心想要將之前發生的事兒告訴林蔻,卻又覺得自己態度已經擺明,這位趙織造但凡要臉就不可能再來找自己,於是為了林蔻的心情考慮,到底沒有多言。

林蔻看出了甄賦心情不好:“今日宴會可是發生了什麼不高興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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