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1 / 2)

“太醫怎麼說的?”

胤禛木著張臉將結論又再次複述了一遍。

一邊聽著德妃那眼淚珠子就不曾斷過,帕子都快擦不過來了似的,偏再怎麼哭得狠,那臉上的妝容卻依舊精致完美,半點不曾受到損壞,就更彆說什麼引人不適的鼻涕了。

原就是個溫柔小意的美人,這會兒淚水漣漣的模樣愈發顯出幾分柔弱可憐的模樣,哭都哭得異常唯美。

不得不說這也實在是份本事。

皇貴妃冷眼瞧著她這般惺惺作態的模樣不禁厭煩地撇過頭去,不想卻剛好看到旁邊帝王臉上漸漸緩和的情緒,一時心中頓感乏味無趣,甚至隱隱有種嘲諷不屑的心態。

再是英明神武的男人又如何?麵對柔弱的女子照樣也會先軟三分。

“好在不曾出什麼大岔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德妃寬慰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受傷的腿上不由滿臉心疼,柔聲呢喃,“疼嗎?”

“太醫上過藥了,不疼,勞德妃娘娘掛心了。”胤禛依舊麵無表情,眉頭卻為不可見地稍稍皺了皺,隱約仿佛有些不適似的。

“你這孩子……怎的如此見外。”仿佛是被他冷淡的態度傷著了一般,德妃有些傷心地哽咽道:“雖說你打小不在本宮的膝下養著,可到底也是從本宮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十月懷胎母子連心……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啊……”

“十四上吐下瀉哭鬨不止,我隻恨不能以身代之,見你這般我亦是一樣的心情……全天下的額娘都是一樣的,隻恨不得將兒女身上所有一切的病痛苦難都攬在自個兒身上,隻要孩子能夠平安喜樂便是自個兒再怎麼樣也好,哪怕再苦再痛也是笑的,你……”

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隻滿懷傷心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便低下頭默默垂淚。

這番無聲勝有聲的姿態當真是妙啊,仿佛胤禛就是那不懂親娘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的逆子一般,也順帶無聲給皇貴妃上了回眼藥。

畢竟親生母子之間血脈相連本就應該天生親近,可為何如今胤禛對她這個親額娘卻如此冷漠疏離?身為養母的皇貴妃定然功不可沒啊,指不定私底下如何挑撥呢。

一時間皇貴妃和胤禛倆人都被她給膈應得夠嗆,偏還不能反駁回擊什麼,畢竟人家可什麼不中聽的話都沒說。

瞟了眼那位帝王,卻意外發現他竟仿佛陷入了什麼思緒似的坐在那兒發起了愣。

美眸一轉,皇貴妃大致也猜到了些什麼,再次看向德妃時那眼神就微微有些變了。

以宮女之身背主爬上龍床,非但沒有引起帝王的反感,反倒恩寵不斷接連懷孕生子,更是短短數年就爬到了妃這個位子……不得不說這還真不是光憑一張臉就能乾成的。

與其說德妃的心機有多深沉手腕有多厲害,倒不如說這女人實在是細膩敏銳,幾乎穩穩地拿捏住了帝王的心思,瞧瞧這看似跟自個兒兒子隨口叨叨的幾句閒話,卻是又狠狠戳中了帝王的軟肋。

八歲就登基的康熙自幼便在一群產狼虎豹中掙紮求生,早已是練就了一身的銅牆鐵壁,那顆心冷硬起來絕非常人能夠想象。

真要說著人心底深處還有什麼柔軟的地方,那一定就是他的親額娘——孝康章皇後。

先帝那會兒的後宮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世人皆知,不論是朝廷重臣家的姑娘還是蒙古草原的貴女,無一例外統統活在董鄂妃的陰影之下。

而當年的孝康章皇後才入宮時不過是個區區庶妃罷了,既沒有地位又不得帝王寵愛,更不似如今的太後娘娘那般好歹還有個大權在握的孝莊文皇後撐腰保護,一無所有的孝惠章皇後哪怕是次年就生下了一個健康的阿哥也並未能改變自己的處境,一如既往那般小心翼翼地活著。

都說這後宮裡頭母以子貴,可同時又何嘗不是子以母貴呢?親額娘無權無勢無恩寵,幼年康熙的日子可想而知何等不容易。

早早被抱離生母放在阿哥所養著,吃穿用度彆說什麼多精細了,能不被克扣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冬天缺碳夏天缺冰都是常有的事,其餘各色份例也都一樣從未充足過。

連皇阿哥都活到了這個份兒上,可想而知身為庶妃的孝康章皇後又該是何等艱難,那待遇比起兒子來都還差得遠。

可就是這樣艱難的情況下,孝康章皇後還是儘可能地拿了自己為數不多的俸祿和家中偶爾接濟的銀錢來四處打點,阿哥所、禦膳房等地皆是她努力的重點,甚至不惜對那些奴才彎腰乞求,為的不過是自己年幼的兒子能夠活得更好些罷了。

自己那點兒可憐巴巴的份例更是舍不得用,統統攢下來送進阿哥所填補了缺失,以至於兒子養得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她自個兒倒像是泡在了黃連水裡似的,真真是苦不堪言。

康熙自幼便是個幾位聰慧早熟的孩子,哪裡能不知道親額娘為自個兒做的這一切呢,一直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就甭提了。

後來好不容易在孝莊文皇後跟前露了臉,並且因為過人的聰慧伶俐被看重培養,他從前的苦日子便一去不複返了,一應吃穿用度瞬間提升了好幾個等級,宮裡上上下下的奴才也再不敢對他不恭不敬,行走在外處處皆是那點頭哈腰之人。

可他卻愈發不敢親近自己的親額娘了,更彆說通過孝莊文皇後來改變額娘的處境。

聰慧的他很清楚孝莊文皇後培養他的意圖,更加清楚地知道孝莊文皇後是蒙古人,她絕不會希望下一任繼承者有一個極其親近孺慕的親額娘杵在跟前,那豈不是辛辛苦苦培養一遭到頭來卻為他人作嫁衣裳?

是以他非但不能表現出親近,還得儘可能冷淡疏離,他得一心討好他的皇祖母才能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保護好額娘的安危。

幸而他的額娘並未對他的疏離有任何不滿,反倒很有默契似的處處配合著他,母子一人就這般又過了幾年想親近卻不能親近的日子,一段堪稱無比煎熬的日子……最終總算是迎來了勝利。

原以為自己成為了大清帝王就能好好孝敬自己的額娘,卻誰想不過在他登基的第一年,他的額娘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僅一十三歲罷了。

花兒一般嬌嫩蓬勃的年紀,卻是說病逝就病逝了,徒留給他無儘的傷心痛苦和遺憾。

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如今備受恩寵被他一手捧起來的“佟半朝”,也未嘗沒有將那份生母留下的遺憾轉移彌補的意思。

陷入回憶的康熙情不自禁眨了紮眼,將眼底泛起的絲絲濕意掩去,再次看向眼眶微紅梨花帶雨的德妃時,眼神更是異常柔和,充滿了感慨。

“天底下做額娘的心都是如此……”又看向胤禛,神情有些不滿,“你這性子委實太過冷硬了些,叫人有心親近都能撞個頭破血流的……”

“皇上息怒。”德妃趕忙勸他,“孩子打小不在臣妾跟前養著自是難免生分些,再者說皇貴妃娘娘儘心儘力養他一場……”

養母還活得好好的就巴巴地跑去親近生母,這叫人該怎麼說呢?未免也不合適。

不過你當她這是好心替胤禛解圍呢?不過是再一次給皇貴妃添點眼藥,順便在她身上紮一刀子罷了。

——瞧瞧,任憑你再怎麼辛辛苦苦養一場,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至少在皇上的心裡始終都認可她烏雅氏這個生母的身份地位。

皇貴妃頓時一記冷眼掃過去,雖麵不改色,可從那微微顫抖的身形來看想來也實在是氣得不輕。

正欲張嘴說些什麼,卻誰想德妃根本不給她開口反擊的機會,直接截了她的話頭岔開這個話題。

“對了,聽說林家那丫頭都吐血暈倒了,也不知情況究竟如何?”

康熙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說道:“不大樂觀。”

“可憐見的。”德妃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這孩子哪兒哪兒都是拔尖兒的好,卻唯獨這身子實在是叫人放心不下,原先見著這些日子養得不錯,還以為這兩年仔細調理調理就沒什麼大礙了,屆時也剛好到了年紀……如今這般看來卻竟是臣妾想得太過樂觀了些,年紀輕輕就吐血……”恐非長壽之相啊。

康熙的眉頭更緊了幾分。

那丫頭因何吐血他心裡有些猜測,總歸不是有什麼病症,可不容忽視的是,她那身子實在太過於脆弱甚至說是破碎不堪也絲毫不誇張。

若是一般人他也根本就不會在意了,反正隻要不死就成了,可偏偏那丫頭卻是他打算指給老四做福晉的。

頂著那樣一副破敗的身子又該如何成親生子?堂堂皇家阿哥難道注定膝下荒涼不成?不像話。

想到這兒,康熙才冷不丁發覺自己的四阿哥竟也已經這般大了,就問皇貴妃,“老四身邊可曾安排伺候的人?”

皇貴妃淡淡瞟了眼德妃,回道:“先前臣妾問過老四的意思,他說自個兒年紀還小,這會兒合該是全心全意努力讀書上進的時候,倒不必急著享樂。”

“臣妾仔細想了想也是這麼個理兒,孩子年紀小難免定性不足,萬一碰上個太過有‘上進心’的又是一場禍害。再者按著太醫的說法如今這年紀身子骨兒還未長成呢,太早接觸男女之事於身體無益,倒不如索性再等兩年也罷,不急於這一時。”

這話聽的康熙也是止不住連連點頭,看著胤禛的眼神頗為滿意似的,“你這冷冰冰的性子說不好卻也好,好歹能夠穩得住定下心來用功做正事,不錯。”

好話歹話全叫他給評論完了。

到底政務繁忙,又說了兩句話康熙便起身離開了。

皇貴妃攜著德妃和胤禛送到門口,路過身邊時胤礽輕聲說了句,“此事哥哥定給你一個交代,必不叫你白白受罪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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