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出生剛好就在賈元春那個孩子夭折之後,又一生下來就白白胖胖虎頭虎腦的,養得很是健康壯實,故而很是得了康熙的幾分寵愛。
猛然聽聞這孩子中了毒,康熙登時驚怒交加,匆忙趕到翊坤宮時就看見小小一個孩子已然昏迷不醒,臉色發灰嘴唇暗紫,一看便不大好的樣子。
薛寶釵跪坐在床邊早已是哭成了淚人,就連宜妃也紅著眼圈兒柳眉緊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薛寶釵是個乖覺的性子,在翊坤宮住了這麼長的時日也從未折騰過什麼幺蛾子,向來安安靜靜的,對待她這個主位娘娘很是恭敬溫順,便是生下十五阿哥之後也仍舊恪守本分不見絲毫得意張狂。
人心都是肉長的,麵對這樣一個乖覺懂事的“妹妹”,長久相處下來宜妃自然也難免生出了些許好感。
再者十五阿哥名義上還算是她的養子,是她看著出生看著一天天長大的,小小的一團整天甜糯糯地喊她宜額娘……怎能沒有一點感情呢。
“十五阿哥怎麼樣了?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可有解?”一連串的問題足以彰顯出康熙此時焦急的心情。
太醫顫抖著回道:“奴才無能……十五阿哥所中之毒很是奇怪,奴才一時半會兒也無法確定到底是何種毒物。”
其餘幾名太醫亦跪在地上低頭沉默不語,顯然也是默認了這話。
康熙的心頓時就往下一沉。
所謂“對症下藥”,如今連中的是什麼毒都不知曉,又談何解毒呢?
也不知是不是毒發太過痛苦,原本昏迷不醒的孩子突然無意識抽搐了起來,嘴裡甚至湧出了白沫。
“太醫!”薛寶釵大驚失色,慌忙求助。
康熙當即下令,“速將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全部叫來,務必治好十五阿哥,否則你們就都給朕提頭來見!”
太醫們一個個頓時全都臉色煞白,暗暗叫苦不迭。
其中一年級較大的太醫就說道:“皇上容稟,隻要能找出中毒的源頭、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毒,十五阿哥或許還能有救……”
“李德全!”康熙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你親自帶人去查,十五阿哥的一應吃喝穿用通通給朕徹查一遍!”
“嗻。”
然而折騰了一夜,都恨不得掘地尺了,李德全也並未能查到有什麼不對之處。
事態一度陷入僵局,薛寶釵幾乎都要絕望了,眼淚就跟決了堤的洪水似的片刻不曾停過,滿眼都是血絲,又紅又腫狼狽至極。
“小主先去旁邊歇歇罷,奴婢幫十五阿哥擦擦身子。”
薛寶釵沉默著接過帕子,等宮女將孩子的衣裳解開,一塊純金的長命鎖突兀地撞進眼簾。
莫名的,薛寶釵的眼皮子就跳了跳。
想到其他所有物件都查遍了也未能查到線索,這塊掛在身上的長命鎖仿佛是唯一遺漏之物……
“勞煩太醫仔細查一查這個。”薛寶釵將長命鎖解下來交給太醫。
幾名留守的太醫當即便湊在一處迅速查驗起來,不消片刻,便有了結論。
“這長命鎖上果真附著一種劇毒,想來應是在毒水當中浸泡過的……十五阿哥年紀小不懂事,難免會順手拿了就塞進嘴裡啃咬……”
康熙“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那長命鎖,“這是哪兒來的?”
“撲通”一聲,薛寶釵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一般跌坐在了地上,通紅的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那長命鎖,半晌,淚如雨下。
“是賈貴人送的……那日婢妾聽聞賈貴人似是不大好了便前去探望她,臨走前她拿了這長命鎖塞給婢妾,說……說原是為她那可憐的孩兒準備的,誰想……她說婢妾與她是表姐妹,孩子又前後腳出生,這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如今她是不成了,便將這長命鎖送給十五阿哥,也算是……算是她這個做姨母的對孩子的一份祝福……”
話到最後,薛寶釵早已是泣不成聲,忍不住狠狠打了自己幾個巴掌。
那日她還提醒林言君,隻道彆看賈元春不行了就一時心軟胡亂應承些什麼,可她自己乾了什麼?她險些害死自己的親骨肉!
眼睜睜看著孩子那半死不活的模樣,薛寶釵真真是悔恨交加,恨不得打死自己,更恨不得掐死賈元春那個賤人!
宜妃見她情緒如此激動便趕忙指使奴才上前拉著,勸道:“本宮知曉妹妹心中自責,可這事誰又能想到呢?你與她是嫡親的表姐妹,防著誰也防不到她身上去啊……舉個不太合適的例子,倘若哪天本宮真要對本宮的妹妹下毒手,那她必定也會被一算一個準兒。”
沉默不語的郭貴人:“……”
“況且那賈元春如今又是那樣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念著親戚情分一時被她糊弄了去也是人之常情,說到底也不外乎一句‘人心隔肚皮,人善被人欺’罷了。”
康熙也的確是有些埋怨薛寶釵糊塗大意,可聽見宜妃的這番話,又見薛寶釵那般自責悔恨狼狽不堪的模樣,這點遷怒頓時也就消散了,一腔怒火全都落在了賈元春的身上。
“來人!將賈貴人給朕‘請’過來!”又問太醫,“既是找到了源頭,這毒可能解?”
“這……奴才暫且也不好說,還得等仔細驗過……查查醫書手記……”
聞言,宜妃登時柳眉倒豎,“既是如此那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趕緊的!倘若十五阿哥被你們磨磨唧唧耽誤的有個什麼好歹,你們這腦袋也就甭要了!”
康熙倒也沒在意她的“越俎代庖”,兀自坐在椅子上等待著,一臉陰沉似水。
賈元春是被人架著進來的,身上還僅穿著裡衣,臉上不施粉黛、披頭散發形容憔悴狼狽。
顯然,這是從床上被拽下來的。
“皇上?”賈元春白著臉跪在地上,環顧了一圈屋內情形,一臉茫然不知所以,待看見躺在床上的十五阿哥之後登時就皺緊了眉頭,擔憂地問道:“十五阿哥這是怎麼了?”
還不待旁人說什麼,就看見一直無力跪坐在地上抽泣的薛寶釵突然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力氣,猛地竄上來一手抓住賈元春的頭發,另一隻手“啪啪”接連幾個大嘴巴子甩了上去。
“賈元春!我究竟是哪裡對不起你?十五才這麼點大的一個孩子,你怎麼忍心?你的心莫不是黑的不成!也是我自己蠢,竟還覺得你跟你那親娘是不一樣的人,如今看來你們兩個可真不愧是嫡親的母女,竟是一脈相承的心狠手辣毫無人性!”
薛寶釵邊罵邊哭,下手也越來越狠,不過幾息的功夫賈元春的那張臉就被打腫了,嘴角流出血來,臉上也被指甲劃破了幾道口子,看著彆提多淒慘了。
誰也沒想到她竟敢當著皇上的麵如此發瘋,等反應過來再想去攔時都晚了,本就身子虛弱的賈元春這會兒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似的。
抱琴護主心切,眼見拉扯不開人,便索性一使勁兒狠狠推了薛寶釵一把,導致其一時不察被推倒在地。
“小主……”
“放肆!”宜妃大怒,狠狠一拍桌子斥道:“好一個賤婢竟敢以下犯上!皇上,薛妹妹本已被這賈元春禍害得夠慘了,冷不丁見著仇人一時失態也實屬人之常情,若是換作臣妾……彆說是打她幾個大嘴巴子了,隻恨不得要當場活活掐死她才好。”
“這賤婢可倒好,竟還敢對著主子動起手來,實在是狗膽包天目無王法,還請皇上嚴懲!”
康熙冷冷地瞧了抱琴一眼,“拖下去杖責五十。”
“皇上!”賈元春大驚失色,死死拉著抱琴的手不肯撒開,慌忙哭求,“皇上恕罪啊,抱琴也不過是忠心護主方才衝動失了分寸,並非有意以下犯上,五十板子打下去會要了命的啊!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卻誰想她這話一說出口反倒更叫康熙惱恨了,“對著一個奴才你都能如此憐惜愛護,如何對著小小一個嬰孩卻能如此心狠手辣?拖下去!”
帝王一聲令下,壓根兒就沒有旁人掙紮的餘地。
很快,外頭就響起了棍棒擊打的悶響和抱琴淒厲的慘叫。
賈元春聽在耳朵裡自是心急如焚,眼淚不住地往下掉,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情。
這一幕落在薛寶釵的眼裡總算是感到了些許快意。
她知曉抱琴是打小陪著賈元春長大的,說是丫頭倒更勝似姐妹,彆說她這個隔了一層的表妹了,便是家裡的迎春探春都比不上抱琴的情分。
說心如刀絞或許有些誇張,不過能叫賈元春痛苦就好!
康熙被求情求得煩了,冷著臉說道:“你若再敢求情一句,便再加十杖。”
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賈元春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隻低垂著頭無聲啜泣。
正在絕望之時,卻又聽帝王說道:“你若想救你那丫頭倒也不是不能,隻需老老實實將解藥交出來朕便放了她,若不然……五十杖之後她若還沒死,朕便將她送入慎刑司。”
賈元春的身子肉眼可見的抖了一下,抬起頭來滿臉茫然,“什麼解藥?”
康熙微微眯起雙眼,銳利的目光直刺她,“你送給十五的長命鎖上有劇毒,如今十五危在旦夕……你若老老實實交出解藥朕尚且還能留你一具全屍,若你抵死不認,你和你的丫頭包括你家裡的父母兄弟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要給十五陪葬!”
“冤枉啊!”賈元春愕然,看看床上的十五阿哥又看看薛寶釵和康熙,滿臉儘是焦急茫然之色,“婢妾怎麼會害十五阿哥呢?且不說婢妾與薛妹妹是一家子的親表姐妹,十五阿哥天然便與婢妾有著一份不同的血脈關係,便是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十五阿哥與婢妾毫無瓜葛,婢妾也沒有理由去還害他啊!”
“但凡是做個什麼事也總該有個目的才是,可婢妾要害十五阿哥究竟能圖個什麼啊?婢妾膝下無兒無女,勉強要說什麼利益衝突都談不上,況且婢妾已是這樣一副破敗身子,如今不過是躺在床上熬日子罷了,何苦去害人呢?”
“婢妾好歹幼時也讀過幾本書,豈會不知謀害皇子是個什麼罪名?縱是婢妾不拿自個兒這破敗身子當回事,可婢妾還有家人呢……拿著婢妾親手送出去的長命鎖去害十五阿哥,壓根兒不必費勁查什麼婢妾就暴露無遺,這不是上趕著將一家子的人頭都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