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1 / 2)

“老八媳婦,聽說你又將本宮賞給老八的宮女打發去乾粗活兒了?”

郭絡羅氏直接就默認了,也不曾找什麼借口說辭,隻一副“我沒錯”的架勢。

惠妃瞧在眼裡隻氣得是腦瓜子疼,狠狠一拍桌子,“這都是第幾回了?你可曾將本宮放在眼裡!”

若換作一般小媳婦這會兒指定都該心肝兒顫了,偏郭絡羅氏不是一般人,眼見惠妃發怒不慫反惱。

“惠額娘也知曉這已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了,兒臣也就不明白了,既是知曉兒臣心中不願,惠額娘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來給兒臣添堵?進門這幾年兒臣自問對惠額娘也算孝順,惠額娘為何偏要如此對待兒臣?”

“你……放肆!”惠妃險些沒被氣昏過去,見其如此索性也就不再留什麼麵子,直言道:“本宮為何一而再再而三賞下去丫頭你心裡當真是一點兒不知嗎?進門六年了,迄今為止肚子連丁點兒動靜都不見,偏還死活霸著老八不肯叫丫頭伺候,哪有你這樣當媳婦的?”

“老八年紀不小了,其他阿哥在這樣的年紀早就當上了阿瑪,他如今膝下卻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你自己說說這像話嗎?倘若你肚子爭氣些,你要如何霸道善妒本宮都懶得管你了,總歸你也不是本宮的親兒媳婦,本宮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上趕著討嫌不成?”

“偏偏你自己不爭氣,那能怪得了誰?本宮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八被你拖累得斷子絕孫。彆怪本宮不曾提醒你,皇上對此也早就頗為不滿,不過是礙著身份暫且隱忍不發罷了,你這邊再三拒絕本宮賞下去的丫頭拒絕得倒是痛快,隻盼到時候皇上賜下側福晉你可千萬彆哭。”

一番話說得郭絡羅氏麵色煞白,雙手死死扯著帕子,眼底滿是難堪和苦澀,可再度抬起頭來時卻仍是一副驕傲不服輸的姿態。

“四哥比我們家爺還年長呢,膝下不也沒有兒女?兒臣進門六年無所出,四嫂進門可已經足足九年了,又何曾見皇貴妃娘娘硬塞過人?便連提都不曾提過。”

“一樣都是兒子,一樣都是做兒媳婦的,究竟有個什麼不同?為何人家可以,我偏不行?”

惠妃和良嬪麵麵相覷,一時皆啞然。

要說老四那兩口子也的確是個稀罕事兒,成親九年仍舊膝下荒涼,可皇貴妃卻從不往下賞人,連皇上也仿佛徹底將老四遺忘了似的,每每大選給這個賜格格給那個側福晉,卻從來絕口不提老四。

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她們上哪兒知道去。

宮裡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這頭婆媳大戰還沒打完呢,說的那些話就已經插了翅膀似的飛了出去。

可巧林言君今兒也進宮來看皇貴妃,冷不丁就聽了一耳朵,當時人就沉默了。

五年前她還能說不著急,可如今要再說什麼不著急那就純屬是糊弄鬼呢。

二十四的年紀並不大,可好幾年沒有再刻意避孕卻怎麼也懷不上……這就叫她不免心生忐忑了。

皇貴妃當然也是急在心裡,卻還是若無其事地安慰道:“彆聽那嘴上沒個把門的胡咧咧,子女之事向來也得講究個緣分,你和老四誰的身子都沒毛病,放寬心就是,早晚罷了。”

林言君勉強笑了笑,也不知是思緒太過雜亂還是怎麼著,強撐著回到家時隻覺腦袋都昏昏沉沉的,隱隱作痛。

“我小睡一會兒。”

看她臉色有些發白,靈芝不免心中擔憂,“福晉可是哪裡不舒服?奴婢打發人去叫太醫來一趟吧?”

“不必了,歇一會兒就好。”

誰想這一睡竟就睡到了天黑,醒來時迷迷糊糊看見屋裡燭光搖曳,林言君整個人都還有些發懵呢。

“可算是醒了。”

“爺都回來了?”借著攙扶的力道坐起身來,又見他滿臉喜氣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一時心生好奇打趣道:“爺今兒莫不是撿著金子了,怎麼還一個勁兒傻樂呢?”

四爺卻是哈哈一笑,坐在身邊一手攔著她的肩,一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腹部,“便是金山銀山也比不得這個寶貝疙瘩啊。”

林言君愣住了,心跳猛然加速,眨巴眨巴眼,隱隱有所感卻又不敢置信,“什、什麼意思?”

“太醫前腳才走……你有身孕了,咱們有孩子了。”

“轟”的一下,林言君的腦子一片空白,雙手捂著肚子久久不能回神。

當真就有了?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呢,宮裡一連串的賞賜便已經到了,一屋子堆得是滿滿當當,較之尋常的賞賜仿佛更豐厚了不少。

足以見得,這些年來雖嘴上不說,可無論是皇貴妃還是康熙其實心裡也都著急得很。

一改往日的節儉之風,這回四爺竟是大手一揮直接給滿府上下都額外發放了半年的月錢作為賞銀,喜得奴才們個個那是走路都帶風。

這頭的四貝勒府上上下下是一片喜氣洋洋,隔壁的八貝勒府卻陷入了截然不同的沉默低迷。

原先有個四爺在旁邊比著,年歲更小一些的八爺雖時常苦惱於沒有子嗣,卻好歹也不算太丟臉,可如今……隔壁的鐵樹開花了,他家的春天又究竟何時才能到來呢?

八爺心裡不是個滋味兒,郭絡羅氏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按理來說,她與四嫂也算是手帕交的關係,人家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作為姐妹的合該為之高興才是。

可偏偏,她們不僅僅隻是姐妹。

同為皇子福晉,擱在一處就難免有所比較,原先她還不曾進門時尚且還沒那麼清晰的感受,可等她進門跟那人成了妯娌,這才真真體會到了什麼叫“同人不同命”。

明明那位也是個霸道的性子,這些年來死死獨占著男人不肯叫任何女人分享,便是成親九年遲遲未曾有孕也依舊如此,偏偏不止上頭的公婆視若無睹從不摻和,便連男人自個兒都甘之若飴沒有絲毫怨言,依舊將其捧在手心裡頭如珠如寶的寵著縱著。

可她呢?

當年才進門半年沒有動靜,上頭的兩位婆婆就坐不住了,時不時就要說教暗示一番,隨著時間的流逝更是肉眼可見的急躁,已然撕開臉麵擺在了台麵上,見天兒是想發設法要往她家後院塞人。

甚至就連作為公公的皇上也曾當眾訓斥八爺,一句“受製於婦人”不僅僅表達了對她這個兒媳婦的不滿,更是將八爺的臉麵撕下扔在了地上。

最叫她難受的卻還不是這些,而是八爺的態度。

八爺待她的心意她從不懷疑,但她也很清楚,八爺待她做不到似四爺待四嫂一般。

縱是從不表現出來,可身為最親近、最了解他的枕邊人,她還是能夠感受得到——倘若她鬆口,他定會迫不及待去找其他女人生孩子。

思及此,郭絡羅氏不禁抿了抿唇,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

……

這一胎來之不易,上到康熙、皇貴妃,下到府裡的一眾奴才都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小心重視,而身為親爹娘的小兩口就更加謹慎忐忑了。

好在這孩子很是乖巧,打從住進肚子裡那日起就從不曾鬨騰過什麼,孕初期除了嗜睡些以外再無其他任何不適,較之當初吐得死去活來的林黛玉不知是舒服了多少倍,若非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來,林言君都忍不住想要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天大的誤會了。

許是懷得太過順遂,不知不覺就到了瓜熟蒂落之時。

打從清晨發動之後四爺那顆心就高高懸在了嗓子眼兒,直到人被送進產房,聽見裡頭偶爾抑製不住傳出來的痛苦叫喊更是嚇得兩腿發軟麵色慘白,倒叫人看了回西洋景兒。

幸而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知道心疼額娘,不曾怎麼費功夫,孩子便呱呱墜地了。

白白胖胖的一個小子,渾身軟綿綿的跟沒有骨頭似的,抱在懷裡叫人都不敢動彈。

“福晉怎麼樣了?”

“爺放心,福晉好得很。”

四爺這才鬆了口氣,以一種極其僵硬不自然的姿勢將孩子送回給嬤嬤手裡,笑道:“都有賞。薑嬤嬤,打發人去給宮裡報喜。”

早已等候多時的皇貴妃聽聞這一好消息當場便喜極而泣,一疊聲叫奴才去開了庫房可勁兒翻騰,豐厚的賞賜如流水般送進了兒媳婦的小庫房。

而康熙更是當場就給賜名弘暉,亦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歡喜之情。

年至二十五方才喜得嫡長子,按理來說孩子的滿月怎麼大肆慶祝也都在情理之中,可誰知事情偏偏就是這麼趕巧。

就在小弘暉出生之後沒幾日,被幽靜於宗人府的索額圖被賜死了,一同被處死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除此之外索額圖往日的眾多同黨也都紛紛遭殃,或被處死或被圈禁或被流放……煊赫幾十年的“索相”自此徹底成為了過去。

“可真真是趕上了。”林言君輕輕戳了戳兒子軟乎乎的腮幫子咕噥了一句,轉頭看向四爺,歎道:“就請自家人聚一聚罷了,待周歲再補罷。”

話是說得輕巧,可到底是一生一次的滿月宴。

四爺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可卻也沒法子。

索額圖可不僅僅隻是太子的鐵杆擁躉,那還是太子嫡親的叔祖父呢,如今皇上張嘴說殺就殺,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而索額圖所謂的同黨又都是些什麼人呢?無疑都是太子的羽翼,這下子對於太子來說可真真是元氣大傷了。

毫無疑問,接下來必定就要大亂了。

正如四爺所想那般,也不知是被皇上的態度徹徹底底傷到了,還是羽翼折損元氣大傷使得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又或是已然看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從而心生絕望,接下來的幾年裡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竟是愈發無所顧忌起來。

就仿佛放開了什麼枷鎖似的,性情暴戾處事激進,不過短短數年的時間身上已然全無絲毫過去的影子。

曾經那個溫潤端方的如玉少年終究還是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不過是一個被逼到絕境近乎瘋狂的太子。

“恣行捶撻諸王、貝勒、大臣……私自截留蒙古貢品……縱容下屬貪贓受賄仗勢欺人……”一條條念出來,康熙的臉色已然黢黑一片,狠狠摔落手裡的奏折看向太子,“胤礽,你還有什麼話說?”

胤礽卻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盯著那雙滿是憤怒失望的眼睛瞧了好半晌,忽而冷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放肆!你的意思是朕誣蔑於你不成?”

“皇阿瑪乃堂堂一國之君,又豈會做那等下作之事?頂多……皇阿瑪也不過就是順水推舟罷了。”胤礽諷刺地勾起了嘴角。

是誰誣蔑他心裡清楚,不過就是胤禔那個趁火打劫的亂臣賊子罷了。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他不信有什麼是能夠瞞得過堂堂一國之君的雙眼的,可偏偏,他的皇阿瑪就是對此深信不疑。

如今還拿著莫須有的罪證來義正嚴詞地指責他,真真是可笑至極。

李德全的膝蓋都軟了,險些沒當場跪趴下去,死死垂著頭不敢看這對天家父子。

瘋了瘋了,當真是瘋了。

“大膽!”康熙勃然大怒,指著太子的手都在顫抖著,“你這是對皇阿瑪說話的態度?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來人,將太子送回去嚴加看管,無召不得踏出一步!”

撲通。

這下李德全是真跪了。

太子……這是被幽禁了?

當真是要變天了不成?

然而身為當事人的胤礽卻反倒淡然得很,揮開侍衛的手自行大步離去,仍絲毫不減儲君之風。

這對全天下最尊貴的父子大吵一架不歡而散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似的飛速傳了出去,立時整個巡幸塞外的隊伍都陷入了一種詭譎緊張的氣氛中。

這些年來帝王與太子之間雖矛盾愈多,但無論是出於體麵考慮還是情分牽絆,亦或是生怕一不小心引起大亂動搖國之根本,總而言之也都以隱忍克製居多,從未如此明了地針鋒相對。

而今乍然撕開了那最後一層遮羞布,將日益尖銳的矛盾徹徹底底擺在了台麵上,又叫人如何能不心驚肉跳呢?

不孝的東西……那可是大清儲君啊。

堂堂帝王用這樣的詞句來訓斥國之儲君,這是想乾什麼?

太子,隻怕當真危險了。

不少人心中都隱隱生起這樣一個念頭,有人激動有人歡喜有人擔憂,但更多的卻都還是難以抑製的恐懼膽寒。

遼闊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儘頭,天地之廣闊令人歎為觀止,然而此時此刻,天上的陰雲都好似更壓低了不少,籠罩在頭頂之上教人不禁深感窒息。

“這段日子避著些……”四爺不由歎了口氣。

誰知話音還未落地,就聽見外頭有太監回稟,“皇上派人來接咱們家大阿哥過去。”

夫妻二人麵麵相覷,具是一臉難色。

可再怎麼不情願孩子這個時候冒出頭去,這事兒卻也由不得他們說個不字。

老話常說“隔輩親”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康熙對底下的孫子輩可比對兒子們要寬容和藹多了,尤其原以為四爺都要絕後的時候弘暉這小子冷不丁蹦躂出來,就更顯珍貴了幾分似的。

上頭的皇貴妃寵這個孫兒寵得跟命根子似的,康熙倒還略微內斂含蓄些,可那份寵愛卻也是皇孫當中的獨一份了——在這幾年太子和直郡王鬨得愈發過火的情況下,連帶著他們的兒子也都一起被康熙疏遠了。

再則也不知是不是印證了“好飯不怕晚”這句俗話,弘暉這小子在他阿瑪額娘成親十年之後才姍姍來遲,可卻是意外的聰明伶俐。

打從會說話那會兒嘴裡就時常能蹦出來一些成語,都是平日裡從他阿瑪額娘閒聊話家常時學來的,一個新鮮詞兒聽上兩回就能學舌,最重要的是還不是學過就忘的那種。

當然了,真正是個什麼意思他是不知道的,所以說是能說,卻總是詞不達意罷了。

後麵夫妻倆發現這一點後就有意試著教了教,誰曾想竟發現了更大的驚喜——孩子不僅僅隻是單純的記憶力好,但凡教過他的東西,不說過耳不忘那麼誇張吧,可教過兩三回之後也總是能領悟的。

孩子這般聰慧對於做父母的來說自然是十分驕傲歡喜,可擱在皇家卻不定是福還是禍了,是以夫妻二人極有默契的將此事隱瞞了下來,就連皇貴妃那邊都不曾透露口風。

然而這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多時候往往事與願違。

弘暉異常聰慧一事最終還是被康熙給發現了,打那以後就更愛將這孩子帶在身邊,好在康熙也不是那不靠譜的,身邊一眾人的嘴都被他堵得死死的,迄今都未曾有弘暉的消息透露過出去分毫,以至於外頭人都還隻以為他就是單純對四爺的這根獨苗苗格外疼愛些罷了。

若是叫人看到平日裡這對祖孫的相處方式……

“孫兒恭請皇瑪法聖安。”

看著不足自己腿高的白嫩小子一本正經似模似樣地請安,康熙的臉色不由就回暖了許多,微微一勾唇,衝著他招招手。

早已熟門熟路的弘暉當即上前幾步自覺爬上帝王的膝蓋。

“今日咱們來講唐史……”

麵前放著一摞書,但康熙卻並不照本宣科,甚至鮮少會翻動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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