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探芳訊(2)(1 / 2)

第三十八章、探芳訊(2)

甄漪瀾聲線輕柔地說著話, 容晚初靜靜聽著, 忽而就微微地笑了笑。

她溫聲道:“甄姐姐太過自苦了些。”

甄漪瀾默然片刻, 道:“是啊。”

她仿佛是有些感慨, 輕聲道:“從前常常是我勸旁人往好處看,輪到自己的身上,卻一心一意地撞了南牆了。”

容晚初就淺淺地笑。

宮女端了灶下煮好的桃膠, 桂圓、紅棗和銀耳儼儼地燉在一處, 又和著杞花蜜恰到好處的香,把房中原本就不重的熏香氣都衝淡了。

甄漪瀾也不避諱,宮人奉了一盞在她麵前, 她就先拿著銀勺吃了兩口。

糖水讓人的心情都舒展開來。

甄漪瀾也拋了前頭顯得沉鬱的話題, 仿佛也把心裡的苦悶都丟下了, 反而打趣起容晚初來:“……原本早就想來同你說說話, 隻是我這心裡頭總是過不去, 羞於見人。”

“沒想到這一拖就拖得晚了, 如今人人都知道貴妃娘娘是惹不得的主子,我巴巴地過來,倒像是我錦上添花!”

容晚初一向知道她的能屈能伸、長袖善舞,見她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能變臉變得這樣徹底,心中卻仍不由得讚歎。

她微微一笑, 道:“世間擔得起賢妃娘娘這朵花的人又有幾個, 我忝列其中, 也足稱值得。”

兩個人麵上都帶著笑意, 仿佛那些機鋒試探都不曾存在過似的。

阿訥挑了簾子進屋,在榻前屈膝行了一禮,笑盈盈地道:“娘娘,盈公公求見。”

李盈來了,想必是帶了殷長闌的信。

容晚初就把甄漪瀾放到了一邊去,道:“讓他進來。”

李盈很快就小步跑著進了門。

鳳池宮門口停了宮妃的車輦,他倒是並不意外於賢妃出現在這房中,進了門先行了一圈禮,笑道:“貴妃娘娘,陛下上午在校場試弓,順手打了幾隻兔子,想著娘娘這幾日忌口淡著了,特交代尚膳監預備了撥霞供……”

容晚初這幾日身上不利落,因為前頭痛的那一回太過嚇人,加上殷長闌嚴厲的交代,太醫和宮人都不敢鬆口,每天單教她用些清淡極了的吃食。

平日裡隨意能吃的時候原本不大覺得,甚至還有些挑剔不喜歡,到想什麼都不能吃的時候,反而一心一意地饞起來。

容晚初昨兒夜裡還同貼身的侍女念著想吃銅鍋,今日醒轉來原本都忘了,又被提醒起來,不由得食指微動,麵上就帶出行跡來。

甄漪瀾極擅察言觀色,看在眼裡,不由得微微地笑了笑。

容晚初卻沒有先問膳食,而是微微蹙了眉,對著李盈道:“上回就是在那邊出了意外,這回還要往裡頭去,你們也多勸著些。”

李盈知道容晚初必定要說,就陪了笑,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容稟,這一回倒是有野兔子躥到了圍場外頭,陛下百步穿楊,在校場邊就射中了。”

大冬天裡野兔子無緣無故地跑到林子外頭去。

容晚初雖然不懂,卻總覺得李盈是睜著眼睛說著瞎話。

她也不是非要計較這一件事,看了神態恭順的大太監一眼,就點了點頭。

甄漪瀾在聽李盈說殷長闌“百步穿楊”的時候,也微微地偏過頭去,仿佛無聲地笑了笑。

李盈又看了甄漪瀾一眼,道:“如今也近午膳的時候了,輦車就候在外頭,娘娘何時方便移駕,隻管吩咐一聲。”

他這樣說話,甄漪瀾自然不好再留下來,就順勢起身告辭。

容晚初客客氣氣地同她作彆:“是本宮失禮了,甄姐姐萬勿見怪。”

甄漪瀾就笑著攜了她的手,道:“這當個什麼事。我隻盼著能和貴妃多親近。改日貴妃到我那裡,雖則我憊懶些,不似鳳池宮裡精工巧致,也有些可頑之處。”

她見容晚初也下得榻來,在襴裙裡頭蹬了雙麝皮的雲靴,一副就要準備出門的樣子,又忙道:“貴妃不必送我,既是陛下相召,貴妃且先預備著見駕就是了。”

容晚初被宮人圍擁著,係好了簇白風毛的裘皮大氅,又戴上了厚厚的昭君套,一麵笑道:“我這樣糙的,就是見駕也拾掇不出來,橫豎這樣罷了。”

甄漪瀾就下意識地看了李盈一眼,見大太監也正笑盈盈地看著容晚初,一點意外和不悅都不見。

她心中微微地頓了頓。

容晚初不在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罩上了禦寒的大衣裳,見她還立在原地,就笑著叫了聲“甄姐姐”。

甄漪瀾回過神來,仍舊對她笑了笑,兩個人肩並肩地出了門。

解頤宮賢妃的輦車和九宸宮遣來的鑾輿分係在大門兩邊的係馬樁上。

一頭是宮中製式的一品紫幄車,單看來怎麼也足稱得上富麗,但同對麵的金頂鑾車比起來,卻又顯不出半點顏色了。

厚重的青、朱色氈簾低低地垂著,將冬日的寒意儘數隔絕在外,大塊的琉璃鑲在廂壁上,又使得內外通透而明亮,看得見車中熏爐徐徐升騰的暖煙。

甄漪瀾目光在禦輦上一掃而收,容晚初笑盈盈地同她作彆,少女披著厚重的披風,卻仍舊顯得亭亭纖細,神色間的明媚不是她的錯覺。

她說了那麼多的話,容晚初卻始終是淡淡的,而從代表著皇帝的李公公出現以後,這個女孩兒就忽然鮮活歡喜了起來。

甄漪瀾微微地笑了笑,說了兩句客套的話,就各自上了各自的車。

她看著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親自端了腳踏擺在車前,又躬著身扶著容晚初穩穩地邁上了車,女孩兒的身形在琉璃窗後一閃而過。

有些事當真是要親眼見過才曉得。宮中人人都說貴妃如今盛寵,隻怕也無人知道這盛寵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她原本想不通容晚初這樣聰慧的女孩兒怎麼會看上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皇帝。

甄漪瀾放下了窗簾,眼中有些閃爍難明的神色,吩咐的聲音卻依然溫和:“我們也走罷。”

禦輦行得又快又穩。

容晚初有幾日沒有出過門,一路上隻依稀覺得值守巡戍的龍禁衛數量比往日少了些許,下車的時候就不由得順口問了一句。

李盈笑道:“娘娘慧眼,人數上是比從前少了,陛下前頭把這些事交給了新上任的於左使,裡頭有什麼細情,就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

他說“於左使”,容晚初就想起那個出身寒門的年輕侍衛。

天子和皇權如今的境地,用寒門子弟,也未嘗不是一樁破局之舉。

這些事殷長闌自然比她更有手段,容晚初放下了心,不再多問,隻微微地點了點頭。

眾人擁著容晚初往宮門裡去。

迎麵卻有個青衫的年輕人,由著個太監引著路,從大門裡向外轉。

宮門雖然寬闊,但兩邊迎頭撞上了,卻總要有個先後,對麵的引路太監是李盈的乾兒子蔡福,就知機地住了腳,笑盈盈地躬了身子。

那青衫青年不解何故,貿貿然跟著一眼望了過去。

一眾宮娥環侍,顏色青蔥,當中卻獨有個穿大紅羽緞麵披風的少女,手中捧著個粉瓷的暖手爐,雪色的毛領擁著她巴掌大的一張小/臉,膚色卻比風毛還要皎白,一雙杏子眼含/著波光,向這邊盈盈地一掃。

他在刹那的神思恍惚之間,聽見身邊的太監恭恭敬敬地道:“奴婢請貴妃娘娘安。”

容晚初不過因為蔡福的姿態而略站了站腳,雖然覺得那年輕人十分的眼生,也隻是笑著說了聲“免禮”,就仍舊由眾人擁簇著往裡去了。

蔡福這才直起了身子,道:“程公子,您這邊請。”

那青衫年輕人醒過神來,低著頭跟了上去,匆促的腳步中微微地生了些淩/亂。

這偶然的一麵並沒有掛在容晚初的心上,她沿著抄手遊廊進了暖塢的門,圓桌上已經擺了許多菜碟,風爐底下升起了炭,身形頎長的男人正微微地低著頭,一手拿著烏木長柄的圓勺,向暖鍋裡澆著乳白的湯水。

女孩兒打門口一晃,他就已經抬頭望了過來。

他身上已經換了件玄色的常服,看不出曾長弓輕騎縱橫的痕跡,肩線利落,寬牛皮束出精悍的蜂腰,靜靜地低著頭的時候像一柄含鋒的劍,但目光落在容晚初身上的時候,又變得柔和而溫存,喚了一聲“阿晚”。

容晚初被他這樣輕柔地叫了一聲,麵上不由得微微湧上一股熱意,腳下停了一停,才踏進門來。

她耳後還有薄薄的紅,胡亂地道:“七哥上午出去過了?”

殷長闌“嗯”了一聲,仿佛知道她心裡擔心似的,補充道:“並沒有往林子裡去。”

容晚初不由得皺了皺鼻子。

殷長闌往鍋裡添了幾回湯,炭火靜靜地燃燒著,水麵上翻起了細細的小泡。

站在一旁的尚膳監太監就壯著膽子提醒道:“陛下,這就夠了。”

殷長闌把勺子擱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轉身向容晚初走過來,伸手替她解下額上的昭君套,問道:“來的時候冷不冷?上午都做了什麼?”

容晚初順著他的手勢低了低頭,又解開了肩上的鬥篷,由著身後的宮人抱了下去,一麵道:“原本甄姐姐來尋我說話,瞧著仿佛還很有些話要同我說似的,你就使了人去,倒把她請回去了。”

殷長闌從到了這裡之後,一直刻意地避著前頭小皇帝的嬪妃,心裡也曾思度過這幾位嬌客該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