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探芳訊(2)(2 / 2)

他垂首看了一眼,少女卻無憂無慮的,語氣輕快,目光明媚,全然沒有被這個問題困擾過的樣子。

殷長闌微微地笑了笑。

他順手撫了撫她的發鬟,聽著她笑盈盈地道:“倒是賬目那一邊,已經算了這些日子,總該給我個結果了,回去就問一問。”

殷長闌道:“倘若有什麼棘手的,就給我遞個消息。”

宮人端了溫水來,服侍容晚初洗了手。

殷長闌就站在一旁,接過了宮人手中的乾帕子,一麵閒閒地同她說話:“你前頭說程無疾堪用,我已經使人往他老家去探訪了,倒是他有個嫡孫現在京裡。”

容晚初應了一聲,從水盆裡撈出手來,就被殷長闌掐在了掌中,握了巾帕替她擦手。

他低著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過去,連蔥白的指甲縫裡一點水分都沒有放過,手勢耐心又輕柔,容晚初一雙眸子水潤潤地轉,隻不敢久看在他身上,順著他的話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兒郎?”

殷長闌替她擦淨了手,把帕子交給了一旁侍奉的宮女,和她肩並肩地往圓桌邊上去,一麵才應道:“今日召進宮來見了一眼,不過弱冠的年紀,經史都通,在數算上也頗有造詣了,想必是家學淵源。”

容晚初想起進門的時候迎麵碰見的那一個,驚鴻一瞥之下並沒有看清麵貌,就笑道:“聽聞老程大人年輕時美姿儀,不知道小程公子有沒有這個風度了!”

殷長闌的目光就垂在了她的身上,微微地笑了笑,客觀地評價道:“是個頗有豐姿的少年郎。”

容晚初聽他這樣一說,心裡卻莫名地警惕起來。

她還沒有忘了他曾經想要把她嫁出去這件事呢!

她笑盈盈的,看向圍在桌邊團團轉著的尚膳監太監,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這香氣聞得人發餓,湯滾過一滾了,可能吃了沒有?”

殷長闌含笑看著她,容晚初總疑心自己心虛,在那目光裡看出許多洞徹與縱容之意。

好在男人什麼也沒有多說,隻探手向暖鍋翻湧的湯水中下了一箸,撈出一片雲霓般輕薄的肉片來,遞在了她的碗中,溫聲笑道:“看來往後要給你宮裡多加兩個小廚房,十二個時辰預備著火才是。”

容晚初被殷長闌調侃了一輪,到膳罷略歇了歇,在禦書房裡轉了一圈,指使著他蹬著架子替她取了兩、三本書,就要回鳳池宮去。

理由也是堂堂正正、充足而無可辯駁的:“眼看就要到年下了,厘清了舊年的賬本這一項,現還等著我預備元日的朝宴呢。”

殷長闌微微失笑,聽她威脅:“章程拿不出來,今年你大宴群臣,就隻能吃凝了油的生菜,一桌上一百八十樣碗碟。”

他從善如流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叫她“娘娘”,招呼李盈道:“立送了咱們娘娘回宮去,耽擱一盞茶,過年咱們連月俸錢都拿不到手。”

容晚初微微紅了臉,索性不理他。

殷長闌卻親自握著她的腰,把她舉到了輦車的車轅上,才撫了撫她露在外麵的一縷鬢發,溫聲道:“有什麼不順意的事,都隻管同我說。”

沒有堅持要送她。

容晚初知道他也在處置許多瑣事,看著閒庭信步,要做的卻不知道有多少。

她在兜帽的遮掩裡悄悄彎了彎唇角,隻是道:“我知道的。”

不過是一個中午的工夫,鳳池宮裡仍舊是風平浪靜的。

阿敏又拿了一封梅花落月的名帖來給容晚初看:“戚夫人又遞了一封帖子進來。”

容晚初微微揚了揚眉,道:“讓她且等一等罷,當我這裡是茶館戲台子,想來就來,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容玄明甫一出征,戚夫人就曾給鳳池宮遞過一回帖子。

這一回已經是第二次了,偏偏當中又夾了一回袁沛娘的事。

阿敏心中猜度著,大約戚夫人的二度求見,也與袁氏女脫不開關係去。

她沒有進言,仍舊隻是含笑應了句諾。

容晚初無意在戚氏身上多耗精力,轉眼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崔掌事和宋尚宮聽說她回了宮,一同來求見她。

容晚初吩咐道:“先請兩位姑姑往暖廳裡坐了。”

她身上還披著出門的大毛衣裳,先回了後殿更了衣,徐徐地吃了半盞熱茶,才起身往暖廳裡去。

宋尚宮和崔掌事麵對麵地坐著,都隻在椅子上坐了一個尖尖,姿態十分的恭敬,乃至有些誠惶誠恐的意味。

看見容晚初進門,又齊齊地站起身來問安。

容晚初笑微微的,隻叫“請起”,態度十分的溫和,目光從暖廳裡的幾個人身上一一地掃過去。

宋尚宮麵上微微有些尷尬似的,在聽到容晚初叫起的時候,仿佛還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崔掌事一張臉緊緊地繃著——她平日裡多半也是這樣的一副神態,兩條八字紋重重地皴著,在她原本並不衰老的麵頰上犁出溝壑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官,低低地垂著頭,容晚初看不見她的臉。

那女官或許是感應到了容晚初的視線,極快地抬了抬頭,又很快低了回去。

容晚初不動聲色地問道:“兩位姑姑所來何事?”

崔掌事一時沒有出聲,宋尚宮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咳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封厚厚的書劄來,道:“娘娘曾說要寧壽宮出一份章程,如今已有了,娘娘可要過目?”

容晚初笑道:“姑姑辛苦了。”

宋尚宮也跟著笑道:“娘娘日理萬機,都不覺得辛苦,奴婢做這點子小事,又當得什麼。”

態度十分的誠懇、認真。

阿訥已經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封劄子,快步走到了主位旁邊。

容晚初接過侍女遞來的書劄,沒有急著翻,先看著宋尚宮笑了笑。

她神色平和,宋尚宮一時拿不準她這個笑容是什麼意思,心中忽然重新升起了些許不安。

容晚初就翻開了紙頁。

宋尚宮並不清楚容晚初會不會看賬、算賬,這封總賬看起來也十分的縝密,單是在外頭看著就頗有厚度,細看來條條目目詳細至極,偏偏字也是小小的簪花楷,就是個積年的老賬房來看,也要一時半刻暈過眼去。

容晚初微微一笑。

宋尚宮見她仿佛看得十分的認真,並沒有一點不悅之色,心裡的念頭反複地翻騰。

容晚初把那冊書劄看了幾頁,又大概地翻了翻後頭,就合上了,隨手放在桌上。

紙張和木板相觸的悶響並不動聽,卻仿佛給宋尚宮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麵上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站在一旁謙恭地低著頭,聽著容晚初聲音溫和,仿佛帶著笑意隨口閒聊似地,問崔掌事道:“崔姑姑來見本宮,想必是前頭本宮問姑姑的事有了結果?”

崔尚宮麵上的八字紋路抿得更深了,她沉聲道:“臣管束無方,有失監管之責,請娘娘降罪。”

容晚初麵上笑意更深。

她道:“崔姑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宮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

崔掌事道:“娘娘宅心仁厚,臣卻不能籍此妄為。”

她就沉聲喝道:“辛柳,還不向貴妃娘娘認罪。”

跟在她身後的女官辛氏身形微微動了動,就伏下/身來,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道:“貴妃娘娘,臣知罪。”

她這樣一副一戳一動、死氣沉沉的沉悶態度,讓崔掌事愈發不悅起來,道:“你罪在何處,還要在娘娘麵前隱瞞?”

伏在地上的辛氏動了動,又低聲道:“臣掌持儲秀宮庶務,卻中飽私囊、恣意妄為,有負太後娘娘、陛下和貴妃娘娘的交代……”

她這樣說著,聲音原本還穩定,到最後卻仍舊微微生出顫抖來。

容晚初聽著她的話,目光卻仍舊落在宋尚宮和崔掌事身上,徐徐掃了一回。

她神色並不淩厲,但宋、崔二人被她這樣注視,背上卻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層白毛冷汗。

崔掌事唇角微翕,欲言又止,容晚初卻像是沒有看到似的,身形筆直地坐著,笑盈盈道:“本宮乏了,阿敏,你帶了這位辛姑姑下去好生地問一問。”

辛氏聽著她的話,身子微微地彈動了一下,又重新安靜著,被得了令走上來的宮人半扶半抱起身,踉踉蹌蹌地退了出去。

鳳池宮的人把辛氏單獨帶了下去,崔掌事腳下就不由得動了一動,有些難安的樣子。

宋尚宮卻低垂著眼,一個眼神都沒有分出去,仿佛這些事都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兩個人都低著頭,不敢輕易地開口,就聽見頭頂上有杯盞摩擦的低低聲響,容晚初抿了一口溫熱的茶,轉過身去,含笑對一旁的宮女道:“使他們預備車子,本宮要去覲見太後娘娘。”

宋尚宮聽見這話,不由得悄悄地吊起了眼往上一溜。

一直穩穩坐在主位上的貴妃娘娘站起了身來,玉紅色的妝花裙擺在泥金的地磚上拂過,在她失神的片刻工夫,少女已經步履從容地走到了她的身邊,溫和的聲音裡仍舊含/著笑意,道:“恰好本宮也有些事,想要請教太後娘娘和兩位姑姑。”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