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芳訊(3)(1 / 2)

第三十九章、探芳訊(3)

“恰好本宮也有些事, 想要請教太後娘娘和兩位姑姑。”

容晚初說的漫不經心的, 口氣也溫和, 仿佛隻當是個尋常小事。

宋尚宮一顆心卻猛地跳了起來, 那種不祥的預感越發的濃重了。

她定了定神,才往一旁的崔掌事身上看過去。

崔掌事麵色也十分難看。

容晚初卻已經搭著宮人的手,步履端方地往外頭去了。

崔掌事一顆心都掛在容晚初的態度上, 全然沒有感受到宋尚宮的視線, 見容晚初已經要出了門,腳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卻有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宮人笑盈盈地攔住了她:“崔大人,娘娘要回房更衣, 您且稍等一等。”

崔掌事麵上生硬地擠出一個笑模樣來, 道:“是我失禮了。”

有十數個宮人沿著窗外的抄手遊廊往東側殿的方向去。

那是典簿女史們盤賬的地方。

那一列宮女腳步都十分的輕/盈、迅捷, 全然不像是平日裡灑掃粗使的尋常人手。

崔掌事心中正是事事敏感的時候, 望著一行人消失在回廊轉角的背影, 嘴角深深地抿了起來。

這樣一副模樣落進有心人眼睛裡, 宋尚宮微微斂眉,心裡說不清是放鬆還是更加擔憂。

她將視線從崔掌事身上移開,轉到容晚初前頭落座的桌椅上,才發現原本她遞上去的那封賬本、當時被放在了桌上的,此刻那桌上卻空蕩蕩的,想必是容晚初臨走的時候, 也一並地帶走了。

她心中殊不以為容晚初是個愚鈍的人。

但鄭太後那時的態度又那樣篤定, 讓她心裡說不出的左右搖擺。

這一邊兩個管事姑姑千回百轉的盤算, 全然沒有被已經出了門的容晚初放在心上。

她坐在妝台前, 就有兩個專司釵環水粉的宮人上前來,替她重新勻了臉上的妝,又解了發髻後頭一環,巧手稍加理順,便梳成了個端莊的高髻,簪上了五翟步搖和燒藍金鈿。

鏡中的少女眼尾微沉,就顯出雍容與疏離來。

兩個宮人體得容晚初的心思,妝出來的模樣正合了她的心意,容晚初就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賞”。

宮女得了她的喜歡,又得了賞錢,歡歡喜喜地福身行禮,退了出去。

她這個輕快的樣子卻又不像是要生事的,連阿訥一時都有些迷惑,不由得道:“娘娘去寧壽宮……”

容晚初卻已經側首叫“阿敏”,問道:“不大妥當的那一部分都扣下來了?”

阿敏屈了屈膝,道:“幸不辱命。”

容晚初就站起身來,含笑道:“走罷。太後娘娘她老人家一個兒在寧壽宮裡頭待得久了,隻怕也正有些悶呢。”

她一麵這樣說著,一麵又把那冊之前被隨手丟在桌上的、宋尚宮精心炮製的賬冊揀了起來,放在了侍女端來的小匣子裡,才披上了風氅,步履輕快地出了門。

容晚初來得突然,連個提前遞來的消息都沒有,鳳池宮的輦車停在寧壽宮門口的時候,值門的內侍一時都有些反應不及。

容晚初已經在宮人的環侍中下了馬車。

輦車後頭還跟著幾乘小轎,這時也靜悄悄地落了地,簾帷掀起,有人沉默地走了下來。

內侍連忙小步跑著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貴妃娘娘”。

容晚初微微點了點頭,麵上猶帶著春風拂麵般的溫和笑意,那內侍就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一麵朝門角使了個眼色,就有個小太監拔腿飛似地往裡跑了。

宮中的女官問訊趕了出來,笑容晏晏地給容晚初行禮:“貴妃娘娘福安,娘娘聽說貴妃娘娘過來了,高興得很,直說今兒這是什麼好日子,寧壽宮來了這樣多的人。”

容晚初就“哦”了一聲,問道:“還有誰在娘娘這裡?”

“是趙王爺家的馥寧郡主,帶著十二皇子進來給娘娘請安。”那女官倒是不瞞著,笑吟吟地回話。

她是宋尚宮一手調/教長大的女官,在鄭太後身邊也服侍了些年月,舉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的,看到宋尚宮隻跟在眾人的身後,低眉順眼的並不出頭,目光微微地一頓,旋就轉開了,像是全然沒有看到似的,一麵引著容晚初進門。

過了穿堂,卻並沒有直入正殿,而是轉上了回廊,繞到後花園的方向去了。

女官見容晚初並不主動問話,就主動地解釋道:“小皇子又長大了些,娘娘看著喜歡得不得了,陪著小皇子在後頭頑。”

十二皇子是先帝的幺子,宮人所出,先帝駕崩的時候才剛剛周歲。

傳言他身子一直十分的孱弱,諸皇兄奪位的時候,因為年紀實在太幼小,又未必能養的住,鄭太後憐惜他命途多舛,做主將他暫時地寄養在宗正卿趙王府上,毫無存在感地避開了奪嫡的種種風/波。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太後娘娘寬仁澤被。”

冠冕堂皇的漂亮話。

那女官一時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就跟著笑了笑,轉過一道彎,就聽見小童“咯咯咯”的清脆笑聲,還有個女孩兒聲音嬌脆地道:“他在府裡的時候什麼都吃,有一回差點吃了我的耳墜子……”

那女官在大花廳的回廊口底下停了腳步,稟報道:“貴妃娘娘來了。”

女孩兒說話到一半的聲音就停下了。

容晚初聽見鄭太後開了口,仿佛心情十分的輕鬆,語氣也祥和,道:“快請了貴妃進來。”

那女官就側開身子,讓出整條通路來,容晚初被身邊的宮人侍女們擁著進了花廳。

花廳中地段闊敞,因為廳中有個孩童的緣故,地龍燒得更加暖熱,鄭太後倚在貴妃榻上,正拿手圍著腿邊穿著大紅五福襖子的小孩兒。

那小孩兒仿佛沒有聽到外界的響動,隻一心一意地抱著懷裡十二枝的珊瑚樹,短短的小手攀在上頭,努力地試圖掰下一段枝杈來。

這兩個人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容晚初的身上,她隻感受到了一束審視的視線。

容晚初笑盈盈地望回去,對上了側邊椅子裡少女的目光。

那女孩兒顏色十分的明豔,偏偏又穿了件大紅色的裙衫,讓她看上去像一團火似的,獵獵地燃燒在冬日裡。

頭上、耳上、手上,都是赤金鑲寶的裝飾,單單就這樣看過去,就知道每一樣都貴重無匹,以至於珠玉的光彩幾乎壓過了本人。

她看過來的時候,神色原本是有些挑剔的,但落到了容晚初的身上,就微微地變了變,將唇角緊緊地抿了起來。

容晚初一時失笑。

她沒有再去關注那個少女,隻是站在地中,笑吟吟地對著鄭太後屈了屈膝:“太後娘娘,臣妾不請自來,叨擾娘娘了。”

鄭太後看過來,笑著招了招手,道:“貴妃娘娘是大忙人,能來看一看哀家,哀家高興還來不及。”

她就微微皺了眉,道:“還不給貴妃娘娘備座。”

宮人連忙重新端了把圈椅來,安置在了貴妃榻的側邊,就恰好與那紅衣少女對麵。

容晚初身後的宮女都屏聲靜氣的,好幾個人手中還捧著木匣,走動間寂寂無聲,擁著容晚初往前頭來落了座。

那紅衣少女仿佛終於忍不住了,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問道:“這位是皇兄新納的妃子?”

容晚初含笑瞥了她一眼。

她說著這樣的話,榻上的那個小孩兒仿佛終於掰累了,就長開小/嘴咬在了珊瑚樹的枝丫上,唬得鄭太後連忙伸手去格他的嘴巴,一麵還笑嗬嗬地道:“這個可吃不得。”

一時手忙腳亂的,仿佛沒有聽到那少女同容晚初說話似的。

侍立在容晚初身後的阿訥就冷淡地道:“我們娘娘是陛下登基之後,明旨請進宮來的一品貴妃,倒不曾知道陛下‘納’的新妃舊妃。”

那少女見容晚初全然當作沒有聽到她的話,反而是身後的侍女開了口,竟然還敢這樣將她堵了回來,不由得說了一聲“你”,一雙眼就吊得圓圓的,嬌/聲喝道:“賤婢,你敢以下犯上!”

阿訥卻冷笑了一聲,容晚初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地扣了扣,侍女就止住了要說出口的話,靜靜地重新低下了頭。

容晚初向後靠了靠,笑吟吟地注視著那少女。

她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含/著笑看著,說不清笑容裡是什麼意味,那少女原本就被阿訥激起了火,這時幾乎就要拍案而起。

鄭太後卻仿佛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叫了一聲“紅綾”:“怎麼同貴妃娘娘說話的,平日裡的禮數都白學了不成?”

又看著容晚初,和聲道:“貴妃隻怕還沒有見過,這是趙王家的馥寧郡主,從小在宮裡被先帝爺和哀家寵壞了,貴妃是做嫂嫂的,不要同她一般的見識。”

她說話的時候,殷/紅綾就擰著眉將頭轉到了一邊去,卻沒有再一副氣急要發作的樣子了。

容晚初笑著撣了撣袖口不存在的灰塵,柔聲道:“娘娘說哪裡的話,臣妾進了宮來也不過是個妾妃,德不配位,實在是不敢居長。”

她語調慢條斯理的,但說話的時候,目光在殷/紅綾的鬢鬟、頸腕上徐徐地掃了一圈,總讓鄭太後有種她意有所指的感覺。

鄭太後原本也沒有在意殷/紅綾的妝飾,這時跟著容晚初的視線注意了一回,麵上不由得稍稍有些變色。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名字,殷/紅綾酷愛朱赤之色,平日裡看到了上好的朱色首飾、衣料,必定要挑到手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