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芳訊(3)(2 / 2)

這一套首飾,連鄭太後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給了殷/紅綾的了。

她心中微微地生凜,一麵又想著,容晚初不過是剛進宮來,宮中這些千頭萬緒的物什,她一個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卻聽見容晚初果然含/著笑,溫聲道:“我前些日子看尚宮局的姑姑們總賬,在永安宮的珍寶冊子裡瞧見一副‘真鳳紅’,是曆代皇後娘娘行大典時的用度,看圖畫、鑒詞,就知道十分的雍容盛美了,可惜永安宮如今封著,到底緣慳一麵。”

鄭太後忽然低低地咳了一聲。

廳中侍奉的女官連忙湊了上來,替她敲了敲背,又將桌上的殘茶換成了新的,一時仿佛就將容晚初的話打斷了。

容晚初也沒有著急,就笑微微地仰了仰身子,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她唇角含/著笑意,隨意地低著頭,就好像除了同鄭太後說話之外,廳中全然沒有殷/紅綾這樣一個人似的。

殷/紅綾坐在椅子裡,腳尖點了點地,就要張開口說話。

鄭太後卻在宮人的服侍下坐起身來,目光若有若無地睨了她一眼,才低下頭,掐著趴在榻上抱著珊瑚樹頑得無憂無慮的十二皇子的腋下,將他抱在了腿上。

那株珊瑚樹跌在地上,被宮人輕手輕腳地收走了。

失去了愛物的小皇子“咿咿呀呀”地叫著,甚至還難以發出一句完整的聲音,隻有米粒似的碎牙在舌底若隱若現。

容晚初從前並沒有見過十二皇子殷長睿。

在她的上輩子裡,殷長睿最終沒有活過這幾年。

傳言中他的身體孱弱並不是虛言。上輩子裡,宮人徐氏生下了升平皇帝唯一的兒子,卻最終記在了她的名下,她也曾關照過那個孩子的成長——比起那個同樣是宮人生的孩子,殷長睿的手腳都極為細瘦,麵色也不像是尋常孩子的紅/潤,稍稍顯出些青烏來。

消瘦的肢乾撐著顆大腦袋,看在人眼中不免有些伶仃。

他是先皇的幺子,與諸兄都沒有利害的關係,雖然生/母地位低微,卻是鄭太後——當時的皇後身邊的宮女,因此與鄭氏也有些香火之情。

鄭太後俯下/身去,和聲細語地同他說著話,小孩兒懵懵懂懂的,見她手臂在眼前一晃,就一把抓/住了她腕上的絞絲八寶鐲子。

鄭太後笑吟吟的,就縱著他這樣又抓又撓的。

這樣的溫柔,更不像是苛刻了他。

大約是天生不足,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在人間富貴極處嬌養,也不過是如此了。

容晚初自己不曾生育過,此刻看著鄭太後照料這個孩子,也不免生出些微微的觸動。

她微微地沉默了片刻。

殷/紅綾卻將她這短暫的沉默當做了示弱,忽而清脆地笑了一聲。

她問道:“貴妃嫂嫂,不知道什麼時候為皇兄也生出一個孩子來,說不定還能親眼見一見永安宮的真鳳紅呢?”

鄭太後的麵色瞬間就變了。

她喝道:“妄議天子、滿口房中私事,這是你的規矩嗎?!”

她這樣忽然高聲說話,把她膝頭的殷長睿都嚇到了,鬆開了把住她手鐲的手,嘴巴一扁,“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鄭太後這一次卻沒有顧著照料他,把他擁在了懷裡,抬袖掩住了他的耳朵,猶有餘怒地道:“來人,給我掌馥寧郡主的嘴!”

殷/紅綾“騰”地一聲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為一個外人責罰我?!”

寧壽宮的女官隻遲疑了頃刻的工夫,就走上前來按住了殷/紅綾的肩和手,低聲道:“郡主,得罪了。”

前頭曾替容晚初引路的、宋尚宮的徒弟瑤翠卻輕手輕腳地走到榻邊,低聲道:“娘娘,奴婢替您看著小皇子吧。”

鄭太後神色稍稍一緩,點了點頭,就將埋在她懷裡哭喊未歇的殷長闌交在了她的手中。

瑤翠穩穩地接住了小孩兒,掩著他的耳朵,悄悄地退到了隔斷後頭。

沒有了殷長睿在場的顧忌,鄭太後的麵色仿佛更難看了些許。

“目無尊長,以下犯上。”她麵色冷冷的,像結了一層冰,硬/邦/邦地道:“馥寧,你當真是被嬌慣壞了。”

殷/紅綾還要說話,卻很快就被第一聲清脆的掌摑聲打斷了。

容晚初像個局外的看客似的,笑吟吟地看著眼前這熱鬨的一幕。

她一直沒有說話,出乎了鄭太後的意料。

宮中掌摑的嬤嬤都是積年的熟手,懂得怎樣打得又響亮又不痛——但這樣來來回回地幾十遭,就是一兩下再不痛,久了也不是易與之事。

殷/紅綾也由一開始的溫馴而掙紮起來,桃麵上的妝粉早就掉了,顯出被掌摑的紅彤彤的痕跡來。

鄭太後是因為她對容晚初不敬,才出言責罰了她,如今容晚初這樣靜靜地看著不說話,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態,一時之間連鄭太後都不免有些騎虎難下。

鄭太後看向容晚初。

容晚初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回視過來,神態間竟有些無辜,微微地翹了翹唇角。

不但認出了本該在冊封印卻流落在外、還被殷/紅綾違製戴在頭上的“真鳳紅”,還對宮中這些陰陽手段都有所了然。

容晚初這樣一笑,鄭太後哪裡還不知道她的態度。

嬤嬤掌摑的聲音還在繼續著,一聲一聲的,鄭太後卻隻覺得是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她低聲喝道:“罷了。”

宮人得了一句吩咐,終於紛紛地退了回去。

殷/紅綾兩腮都泛著紅,一雙眼惡狠狠地向容晚初看了過來。

鄭太後沉聲問道:“馥寧,你可知錯了?”

殷/紅綾對上了她依稀有些失望的眼神,不由得用力擰過頭去,一言不發。

鄭太後微一沉默。

她淡淡地道:“馥寧,你不是個小孩子了。向你皇嫂道個歉,不然你就出去跪著……”

“道歉,就不必了。”

鄭太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花廳門口忽然傳來一道微沉的男聲。

廳中的眾人都不知道有人到來,不免紛紛地轉頭望過去,各人的神色卻不儘然相同。

殷/紅綾像是見了救星似的,若不是身邊還有宮人牽著,幾乎要跳了起來,鄭太後卻微微地皺了皺眉。

隻有容晚初全然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到寧壽宮來,不由得有些既驚且喜。

花廳連著曲廊的門口站了一群人,寧壽宮受了旨意不敢提前進門來報信的宮人都垂著頭,隻有玄裳男子對上了容晚初的視線,安撫似地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

鄭太後緩了一口氣,才道:“皇帝,你怎麼來了?”

殷長闌先隻看著容晚初,見她尚有幾分愉悅之意,才分出注意力來,在廳中掃了一圈,道:“兒臣見母後有話說,隻沒想到貴妃也在這裡。”

他聲音低沉,從進了屋來一雙眼就隻在容晚初的身上,對麵的殷/紅綾麵上早就顯出不悅來,聞言更生出怒意,道:“可見皇兄如今有了貴妃,心裡眼裡就沒有太後娘娘和姊妹了!”

殷長闌就在容晚初的身邊站住了腳。

廳中許多外人,容晚初當人麵慣常維護他,就微微起身要讓出座來,卻被他搭著肩按住了,手臂就順勢搭在了椅背上,一雙眼像是劍芒淬了冰,雖然稍稍地勾起了嘴角,卻全沒有一點顯出笑來,落在殷/紅綾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殷長闌淡淡地道:“貴妃在這宮裡,有朕欽定的管束六宮之權。郡主是對貴妃不滿,還是對朕不滿?”

殷/紅綾滯了一滯。

對著容晚初的時候,她尚且儘有話說,但這時對上殷長闌森森然的視線,她就忽然一時間打了個寒顫,終於微微地低下頭去。

殷/紅綾閉了嘴,鄭太後就揉了揉眉心,重新問道:“皇帝此來,見哀家是有何事?”

殷長闌卻道:“你們都下去。”

他神色沉邃,鄭太後頓了頓,還是道:“都出去。”

連同殷/紅綾和在隔斷後頭,由宮人抱著已經淺淺睡了過去的殷長睿都退了出去。

殷長闌的視線在貓兒一樣呼吸細細的殷長睿身上一掃而過。

他再度搭住了容晚初的肩頭,阻止了她想要一同退場的動作,目光卻隻看著鄭太後,沉聲道:“母後,趙王叔被彈劾貪墨柳州河工銀款之事,您可知曉了?”

鄭太後微微頓了一頓,道:“這些子事,古往今來哪朝沒有的。他勞苦功高,又是你的長輩,就是稍稍多用些,也不當一回事。”

她淡淡地笑了笑,甚至反過來教導道:“偏偏是那些搖唇鼓舌、搬弄是非的禦史,風聞奏事,一個一個地隻想著‘不畏權貴’,‘名留青史’,將來好進《諍臣傳》的,皇帝也該有些自己的主見,不要被那些文人蠱惑了,做出親痛仇快的事來。”

她同殷長闌說這樣的話,連容晚初一直含笑的唇角都抿了起來。

殷長闌沒有看著身邊的小姑娘,卻好像知道她每一個反應和表情似的,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緊扣成拳的五指輕柔地撫開了。

他沒有順著鄭太後的話說下去,而是道:“龍禁衛徹查了趙王叔在上善街的府邸。”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