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雪獅兒(3)(1 / 2)

第四十七章、雪獅兒(3)

-

那小貂兒安靜地趴在籠底的時候, 像是一捧意外跌落的雪,皎潔又柔軟, 而揚起頸子聲音細細地叫著, 白雪堆上嵌了一雙黑豆似的眼, 粉/嫩嫩的鼻端嬌嬌地拱起來, 美麗而脆弱的小生命, 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愛之心。

容晚初隻在刹那之間就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道:“它好小, 才這麼一點點大。”

“就是小一些,才好養熟。這小東西長大之後,爪子利得很。”殷長闌見她滿麵的歡喜,神色不由得更放軟了幾分,低聲道:“記得你從前總想著養一隻小貓,可惜那時候總沒有機會。”

彼時她跟在他身邊顛沛流離的,而心裡其實也始終有些月不能長圓的隱秘恐懼,更不會輕易把一個小生命養在身邊。

容晚初忽然聽他提起這一端,有些微微的悵然。

男人卻蹲下/身去,熟練地拆開了籠子上的鏈鎖, 開了柵門, 探手把縮進了最裡頭的幼貂撈了出來。

他手掌寬大,貂兒又實在是幼小, 落在他掌心裡,被他一隻手就握得住, 而他托著這一捧白雪, 回過頭來舉到容晚初的麵前, 因為姿勢的原因而微微仰著頭看她,神色之間的溫柔和包容,比這幼弱而美麗的生命更加讓她心跳加速起來。

容晚初胡亂地低了頭,不知道自己麵上重新飛滿了紅暈。

小貂兒細細地叫著,一對短短的前爪朝著她顫巍巍地探出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想要把它接進懷裡,男人托舉的手卻向後縮了縮,道:“先用膳吧,等一等再同它頑。”

小東西被他握著,被迫遠離了她的方向,不由得“吱吱”地亂叫起來,她將指尖湊到小貂的鼻尖前,它就好奇地湊過來輕輕地嗅聞,粉/嫩嫩的鼻頭貼在指頭上,微微的濕涼。

她問道:“它吃什麼?”

“我剛剛喂過。”殷長闌由著她逗弄了一回,溫聲道:“懂得養貂、馴貂的人手,禦獸監已經下去遴選,明日就送到你這裡來。”

一點也不要她操心。

容晚初抿了抿唇,翹/起的嘴角流出歡喜來。

殷長闌還沒有忘記被他一起帶來的容嬰。

他見女孩兒的心情總算是緩和了,不複前頭的激蕩,就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哥哥今天到了京,我看他模樣是沒有過府就先進宮裡來了,索性留了他陪你一起用個膳。”

殷長闌身形高大,進門的時候就把後頭全然擋住了,以至於容晚初竟沒有看見容嬰的影子。

她有些驚訝地道:“前頭還說是這兩日,怎麼就到了?”

一轉頭就想起前頭這人作弄她穿鞋的事來,不由得嬌嗔大起,又羞又窘又氣,就把人瞪了一眼。

殷長闌摸了摸鼻子。

他道:“你身邊的人都是有眼色的。”

容晚初紅著臉,微微提起了裙角,就腳步匆匆地出了門。

容嬰坐在遊廊三麵垂氈的暖亭裡。他大約是已經喝儘了一盞茶,卻沒有叫人添水,隻微微低著頭,把茶杯捏在手裡漫不經心地把/玩。

阿敏束著手站在亭子底下,姿態十分的恭順。

亭中的坐席正麵向著門口的方向,門口光影一閃,容嬰就已經抬頭看了過來,對上容晚初有些焦急和關切的眼,手上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地頓了一頓,就抬手把那隻茶杯重新放回了盞托裡。

他站起身來,從亭子裡回到了遊廊上,逆著容晚初相迎的方向走了過來。

容晚初心裡還記掛著方才的尷尬,不知道容嬰有沒有看到殷長闌失於尊重的情景,麵上不免有些窘迫,叫了一聲“哥哥”。

容嬰仿佛體會得她的心情,也絕口未提方才,隻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道:“瘦了。”

“有嗎?”容晚初稍稍放下了心,得了這個評價,自己卻並沒有覺得,她微微低了低頭,笑道:“這些時日我胃口比在家還大些,又鎮日裡不出門,哪裡會瘦。”

身後不知何時跟出來的男人卻輕輕笑了,道:“確是瘦了些。”

容晚初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第一回見麵,就兩下裡倒戈到了一邊去,反而駁起她來,有些不大滿意地扭頭去看他。

殷長闌笑容溫和,微微地垂了眼,仿佛沒有接收到女孩兒有些控訴的視線。

有道淩厲而挑剔的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一遭。

殷長闌恍如不覺,輕輕推了容晚初的肩,溫聲道:“時候不早了,容將軍等一等或許還要回府。我們先用膳罷。”

容晚初就順從地被他擁進了門。

兩個男人默契地沒有對視,跟在了女孩兒的身後。

時候耽擱得太久,桌上不宜回鍋的膳食都換了新的,宮人內侍流水般地上了菜品。

殷長闌神情自若地在容晚初的手邊落了座。

容嬰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皇帝微微地側過頭去,小聲同女孩兒說了句什麼話,女孩兒也歪了歪頭,神態十分的默契。

他又在周遭侍立的宮人侍女麵上掃了一圈,人人都麵色如常,誰也沒有覺得這一幕有什麼不對。

容嬰眉梢微挑,什麼也沒有說,就坐在了容晚初的斜對麵。

前頭由容晚初新選進鳳池宮來的兩個女官也立在一旁,廉尚宮對著二人微微地點了點頭,兩人就稍稍向前靠了一步,準備服侍容嬰進膳。

雖說容嬰是客,但他與殷長闌君臣有分,這樣的安排也稱得上合宜。

阿敏卻微微地笑了笑,搶先小步趨了上來。

她麵上仍舊含/著笑,但眼神卻有些深冷,在兩名侍女身上剮了一圈,迫得兩個人低下頭去,重新退到了一旁。

容嬰注意力都在對麵,沒有留意侍女之間的波瀾,阿敏側身立在他身畔,執著圓匙替他先盛了一盞湯,遞過來的時候,容嬰就隨手接在了手裡。

阿訥單獨端了隻茶壺進門來,托盤剛停在容晚初的身側,殷長闌就已經探過手來,搶先一步提走了壺,放在自己的手邊,道:“吃飯,不準泡茶。”

晚初胃口不好的時候,偏喜歡用茶水泡米飯,貪愛這一口爽滑,怎麼說傷胃都不肯聽。

如此看來這個皇帝,倒也不算全是糟糕。

容嬰微微地笑了笑。

圓桌對麵的女孩兒高高地撅起了嘴,像是能掛上一隻油瓶。

殷長闌不為所動地由她看著,目光投過桌麵來,道:“今日不是賜膳,隻是家宴,容將軍,你隨意些。”

容嬰手中還端著那隻湯盞,聞言就隨意地舉了舉,道:“臣失禮。”

“噗!——咳咳。”

他以湯代酒,仰頭一口氣飲了這一盞,還沒有吞下去,就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猶記得扭過頭去,一口湯水全噴在了地上。

容晚初嚇了一跳。

她顧不上同殷長闌生氣,就站起身繞了過來,問道:“哥哥怎麼了?”

侍奉在一旁的阿敏手腳更快,在容嬰的背上輕輕地敲打起來。

“沒事,沒事。”

容嬰在世人麵前一向豐神秀逸,翩翩玉樹一般的郎君,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一麵抬手格開了阿敏的手,自己略微直起了腰,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擦拭著。

他麵上因為嗆咳而顯出紅來,容晚初心裡又有些擔憂,又有些忍不住地想笑。

容嬰緩了一口氣,問道:“晚初,你如今已經這樣嗜甜了嗎?”

容晚初麵上的笑意就凝住了。

一旁的宮人端了清茶水和漱盂上前來,容嬰漱了口,往椅子上靠了靠身子,不由得有些頭痛,勸道:“你又愛泡飯吃,甜水泡飯是個什麼味兒?”

他一麵說著,一麵又端起茶盞來漱了一遍口。

容晚初想起前頭自己親口/交代的事,不由得滿麵都是窘迫。

都是殷長闌的錯。

原本要作弄他的,誰想到他不聲不響地帶了哥哥回來?

如今這要她怎麼說——難道要照實說,是她生了皇帝的氣,拿這個來懲罰他?

殷長闌是君王,是容嬰的君王!

她就是不怕自己在哥哥麵前丟了臉,殷長闌被折損的臉麵卻怎麼添補?

她尷尬地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桌邊的殷長闌早在容嬰說出“嗜甜”的時候,就不動聲色地端起手邊的湯盞啜了一口。

菜品有許多重新做過,但湯都是久吊出來,回鍋熱上一回就能端上來,因此還是最初準備好了的。

濃鬱的蜜甜化在湯水裡,剛入口那味道說不出的奇妙。

難怪容嬰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口,會不顧形象地嗆了出來。

殷長闌微微翹/起了嘴角。

容晚初還立在容嬰身邊,他看見女孩兒手指頭扭在一處,把帕子都絞成了麻花。

殷長闌在她開口之前,搶先笑道:“容將軍誤會了,是朕今日想吃些甜,倒教他們上錯了。”

一麵吩咐道:“還不換了來。”

一麵親自離了桌,繞到容晚初的身邊去,在女孩兒肩上輕柔地拍了拍,叫了聲“李盈”,道:“傳個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