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他們是不愛收禮的。拿人手短,再加上合作還沒正式啟動,無功不受祿,哪怕對方再三說並不過分昂貴,也都拒絕了。
夜裡敷著麵膜躺在床上,聞柏芪的妻子突然驚坐起,問聞柏芪:“客戶送的那套香薰,你看見是什麼牌子了麼?”
聞柏芪有些不解,扶了下眼鏡:“怎麼了,你喜歡那個?”
“不是,柏苓不是說過湯杳喜歡荷花,那個香薰好像是荷香,他們打開袋子給我們看時,我聞到了,很清新,想買一套送給湯杳的。”
聞柏芪都笑了:“怎麼你也和柏苓一樣,中了湯杳的毒,大半夜不睡覺,淨想著人家湯杳呢?”
聞柏芪問妻子,早年不是對湯杳防備心很重麼,還覺得她是手段很厲害的那種女孩,隻是他們都沒看出來。
“那是誤信謠言。”
聞柏芪的妻子把麵膜撕下來,歎了一聲,說生意場裡打拚慣了,總把關係利益看得重,也以為彆人都是這樣,都快忘記怎麼做個有真情的人了。
“不說和柏苓的緣分是人家湯杳故意為之了?”
“他們啊......”
聞柏芪的妻子想到什麼,笑了一聲,已經開始向著湯杳說話:“真要是有人刻意,刻意的人也是你弟弟,吃頓飯總在看湯杳,一瞧不見就渾身難受似的。”
而這天晚上,聞
() 柏苓做了個夢,夜間把湯杳按進自己懷裡,吻她的唇。
湯杳轉醒,迷迷糊糊地問他怎麼了。
聞柏苓就順著她的耳側向下親吻,說他夢見她是個小荷花精。
“荷花精是個什麼妖精?()”
小時候讀《西遊記》讀《山海經》,從來沒聽說過荷花也能成精的。
臥室裡拉著遮光窗簾,一片溫馨的漆黑。
聞柏苓想了想,說,可能也沒什麼害處,估計是善良的精怪,就是對著他施法,也隻是勾走了他的魂。
湯杳在他懷裡笑,還犯壞。
說,聞柏苓,我真要是有勾魂的本領,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去勾你呢?
醋壇子又翻了。
聞柏苓手往裡麵探:不然你還想勾誰??[(()”
“你,你你你你,隻勾你......”
被妖精勾魂的人還挺高興:“這還差不多。”
-
小姨真正和家人們提到戀情,是初夏。
那天是母親節,小姨親手給湯杳姥姥做了翻糖蛋糕,蛋糕上有姥姥的形象,是個坐著輪椅的笑眯眯的老太太。
麵包坯是無糖的,口感特彆好,姥姥含著蛋糕連連點頭,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湯杳和媽媽也對蛋糕讚不絕口。
換了平時,小姨一定很得意,說起她喜歡的甜品定會滔滔不絕講材料、工藝,那天是有些反常的,小姨不知道想什麼,喝飲料都嗆住。
小姨咳到臉色發紅,湯杳幫小姨拍著背,又遞紙巾。
出乎意料地聽到小姨說,“媽,姐,小杏,我最近......交了個男朋友,你們想不想和他吃頓飯什麼的。”
這簡直是天大喜訊,不是說小姨必須要談戀愛或者結婚生子,遇不見善緣,單身女人一樣可以生活得幸福又快樂。
說是“喜訊”,是因為小姨在說這些話時,臉羞得緋紅,和天邊晚霞同色。
湯杳看得出來,小姨是真的高興的,她也由衷為小姨感到高興。
曾錯走過一段艱難歧途的小姨,曾坐在京城小店裡掩不住失意的小姨,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那陣子湯杳很高興,他們全家和小姨的男朋友吃過兩頓飯,,一頓在飯店,一頓在家裡。
那男人比小姨大兩歲,是個實在善良的人,脾氣特彆好,笑起來有些憨厚。最重要的是,他對小姨很好。
媽媽和姥姥都很喜歡他,湯杳也又恢複了過去的活潑勁兒L,稱呼小姨的男朋友為“未來小姨夫”。
星期日晚上,湯杳在媽媽家吃過晚飯,再回到和聞柏苓的小家,給他講關於小姨和小姨男朋友的事情。
她拎了套護膚品回來,說是小姨送的,進門換了家居服,頭發也挽成一團頂在頭頂,一會兒L跑進洗手間裡拆了化妝品,一會兒L又舉著補水噴霧跑出來找他,邊噴噴霧,邊和聞柏苓分析小姨男朋友的性格。
“他們真的超級合適的......”
() 家裡麵積大,但有湯杳在時,總是溫馨的。
聞柏苓喜歡聽湯杳給他分享任何事情,覺得分享就是愛的表現。
他已經辦完工,把筆記本電腦扣上,拉著湯杳坐進自己懷裡,話題轉了個彎:“做麼。”
湯杳在他懷裡轉了個身,跨坐在他腿上,提出要求:“那你先給我講講韓昊吧。”
這可有些為難聞柏苓。
他天生就不是個愛聽八卦的性子,很多事情左耳進右耳出,記不住,不像費裕之他們,說起這些話題,能聊個通宵。
湯杳噌地起身:“那,不,做,了!”
“......”
聞柏苓半闔眼想了很久,才想起去年年底聽人說過的一些瑣碎。
聽朋友們說,韓昊人在國外,幾乎流落街頭。
富裕慣了,韓昊總不甘心自己的境遇,四處找人借錢去賭,試圖東山再起,渾然不覺自己隻是□□業的韭菜。
讓韓昊這種人再有小人得誌的時候,可能老天爺也難看得過去。
有人說韓昊連著輸了半年,欠債不還,被債主們圍堵在街角旮旯裡,拳打腳踢。
湯杳承認自己是小心眼,聽說韓昊倒黴,她都特彆想衝出家門去,放兩掛鞭炮。
她拿了手機就要跑,說給小姨打電話報喜。
聞柏苓拉住她的手腕,眼睛一眯:“剛才,我們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她回頭,撒嬌還是和呂芊陳怡琪她們學來的老法子,兩條手臂舉過頭頂,對著他比了個大大的愛心,扭著腰左右晃。
辦法老套到沒眼看,可聞柏苓還真就特彆吃湯杳這一套。
或者說,湯杳怎麼樣,他都看著歡喜。
他似乎努力繃了麵孔,但沒忍住,終於還是偏頭笑了笑。
聞柏苓聽見湯杳在裡間給小姨打電話,興高采烈地和人家說,要講一個生活中無關緊要的小嘍囉活該悲慘的人生。
聞柏苓靠在沙發裡笑出聲,也拿了電話,給費裕之發消息,問費裕之,最近有沒有什麼高級點的八卦。
費裕之秒回:
“?”
“八卦還有高低級?”
後來索性把電話撥過來:“我還以為你手機讓人給偷了,不然你怎麼會聽八卦,你病了?”
幾天後剛考過駕照的湯杳,開車回家,把車給刮了,有些怏怏不樂。
聞柏苓把從朋友們那兒L搜刮來的八卦統統貢獻出來,猶嫌不足,抱著人安慰,後來說,要不我給你講講我和我哥名字的來由?
湯杳終於笑了:“聞柏苓,你當我得了阿爾茲海默症是不是,你們一‘苓’一‘芪’都取自中藥材,茜茜都和我講過八百次了......”
-
聞柏苓的朋友說做生意,原以為隻是瞎侃一通就算了。
等到夏末湯杳再和他們聚餐,竟然聽說那位朋友已經在郊區山裡買了房子,正在翻修,錢都投進去不少。
吃飯對話間,他們依然插科打諢,也依然在誰是誰爸爸這種話題上爭得聲音越發高、交換圈子裡的八卦。
連費裕之上次喝多,出門摔了個跟頭,把腳扭傷被送進醫院的事情,都拿出來調侃。
“費裕之這腿腳,不知道回頭泡泡我們店裡的藥浴,沒準兒L能好。()”
朋友拍拍胸脯,我那藥浴的配方,可是請了特有名的老中醫調的。㈠[(()”
費裕之喝半杯酒:“你先把你那痛風泡好了再說我吧,我又沒疼得滿床打滾,還哭。”
在家裡,聞柏苓通常比聞柏芪貧嘴些,也經常逗著湯杳開玩笑,可在這群人裡,他算是其中沉穩的。
煙酒都不來,端著茶杯看熱鬨。
湯杳和聞柏苓說悄悄話,被朋友逮住,“嫂子,你那個書店弄得不錯,我前天開車路過,整條街就書店人滿為患,都擠著往門裡進,要不你給我打個廣告?”
書店不盈利,好多人當成圖書室在用,也有人進去打卡拍照,確實很火爆。
但廣告要怎麼打?
她是比較認真的性格,聽朋友隨口提過便記在心裡,回家和聞柏苓商量,打廣告這件事要怎麼實踐。
聞柏苓見她感興趣,也認真和她探討過。
那幾天她這個生意小白滿腔熱血,下班回來就拿著新點子和聞柏苓商量,又抱著筆記本電腦做計劃。
最終敲定計劃,已然是這一年的初冬。
山裡下過一場輕雪,朋友那邊的店麵已經裝修結束,找人設計了批特彆漂亮的門票,又邀大家去做內測。
之前玩笑提出來的設想竟然實現了些,溫泉蒸騰著霧氣,人造雪景還堆著雪人,昂貴的紅酒一瓶瓶紅酒插在雪裡,漂浮板上擺著各色的水果、點心。
他們這群人泡過溫泉,穿著浴袍坐在樓上休息廳裡聊天。
那天孫緒和呂芊也在。
孫緒是受邀過來拍短視頻的,發到平台上,設置同城熱搜,也算是宣傳方式的一種。
呂芊沒什麼任務,純屬是過來放鬆身心的。
她們聊湯杳那家書店,湯杳說“杳”的樓上已經設計成自助養生茶廳。
茶廳裡麵滿牆的亞克力格子,存放著各種的茶類。紅茶、綠茶、白茶,連果茶都有,還有乾水果片,泡什麼都可以,熱水隨便續杯。
收費很便宜,挺受顧客歡迎的。
“薄利多銷。”湯杳說。
給朋友打的廣告也在茶廳裡,喝自助養生茶再加一點點錢,就可以拿到開業期間這邊溫泉的門票,賣了很多。
朋友挺高興,離老遠就拎著紅酒瓶,嚷嚷著要請湯杳和聞柏苓吃飯。
湯杳不好意思,覺得都是朋友間的情誼,不用這麼客氣,伸手捅了捅聞柏苓。
聞柏苓明白她的意思,笑著對朋友說,請客就不必了,回頭婚禮多隨點份子錢。
呂芊拿著手機,和拍了合影正往過去本科時的三人小群裡發,聽見聞柏苓
() 的話,幽幽地歎:“好久沒見到陳怡琪了,我們姐妹該好好聚聚。等你結婚,讓陳怡琪請個年假,來京城多住幾天。”
頓了頓,呂芊又說,“真希望你們兩個早點辦婚禮。”
湯杳還不得回答,先聽見聞柏苓說:“誰不希望呢。”
群裡有了動靜。
陳怡琪說自己在加班,好羨慕她們離得近,隨時都能約上。
呂芊像個前線記者,把周遭的景物都拍小視頻發進群裡,說帶她雲參觀一下。
過了幾分鐘,陳怡琪發來一張視頻裡的截圖,裡麵有個人被她圈出來。
語音裡,陳怡琪顫抖著說,這張臉,她看見就渾身發冷。
湯杳去看截圖裡的方向,認出那張麵孔——
當年陳怡琪被騙,騙子就是頂著聞柏苓那朋友的照片,和她的室友甜言蜜語。
當年的畫麵重回腦海。
那年湯杳和呂芊扶著失魂落魄的陳怡琪,在警局門口遇見那位朋友時,朋友從車裡鑽出來,臉上還貼著麵膜,說是spa沒做完就出來了,說話又快又犀利,擊碎了陳怡琪不可能醒來的幻夢。
隻是那時候,朋友到底還算是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天天又是健身又是spa的,身材確實保持得不錯。
用他的照片,也能有欺騙性可言。
現在朋友胖了不止三十斤,人都富態了許多,被費裕之調侃,說像他大姨。
也難為陳怡琪還能認出來。
這幾句感慨,湯杳當然不便張揚,隻撿了四下無人的時間,和聞柏苓悄悄咬耳朵。
誰知道對麵軟塌裡那團亂蓬蓬的毛毯下麵,還陷著一個人。
是誰不好,偏偏是大嘴巴的費公子。
費裕之掀開毯子,兩眼放光地坐起來。
已經是當父親的人了,竟然一點也沒沉澱出穩重氣質,哈哈大笑著叫那位發福的朋友:“欸,也就是當年,現在恐怕是沒有‘殺豬盤’肯盜你的照片了吧?太肥,騙不到人......”
那位朋友最開始還素質極好地解釋,說他家開美容院還能心裡沒數麼,胖一點是好事,膠原蛋白充足,不容易長皺紋......
後麵連著聽了費裕之幾個“肥”,太陽穴青筋爆起,乾脆撲過去,“廢話多,你他媽的......”
畢竟原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湯杳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了,小聲去問聞柏苓,朋友會不會生氣。
聞柏苓說不會。
費裕之他們那兩個是發小,從小就這麼互損。
上學時費裕之和那朋友玩兩人三足,倆人齊心得很,有難同當,一起摔掉了門牙,說話漏風時都要嘴欠地互相損幾句。
成年了一起去玩遊樂場裡的激流勇進項目,這倆損友也會在水流衝擊來臨之前,互相扯碎對方的一次性雨衣。
舊事不提,三天前費裕之倒車撞在飯店門口石墩子上,還收到過朋友連著十條六十秒的大笑聲作為“恭喜”。
“老恩怨了,甭理他們。”
湯杳忍不住笑。
手機裡的群聊還在繼續,時隔經年,當年在警局門口瑟瑟發抖的陳怡琪已經換了兩任男友,呂芊有孕在身,湯杳也要準備嫁人。
而她要嫁的人就在身邊。
-
冬天,朋友開的溫泉場所裡上了新項目,網絡上盛行的“圍爐煮茶”,被他們照搬過來。
仿泥塑的炭爐上架著紅泥小壺,茶湯咕嘟咕嘟沸騰,蒸汽嫋嫋。
真要是湊幾個人喝茶,圍著爐子,畫麵是挺溫馨的。就是這地方水漲船高,現在價格不便宜,茶也賣得齁貴,就不怎麼近人情。
聞柏苓握著壺側的手柄,把滾燙的茶湯倒進杯子裡。
朋友說:“聞哥,嫂子那個自助養生茶的模式挺不錯的,我也想弄一個,要不然,你回去幫我和嫂子說說?”
聞柏苓瞥他一眼:“你自己去問,少拿我打人情牌。”
正聊著,他手機在桌麵上響起來。
是聞母的來電。
聞母說,之前給湯杳定製的婚紗已經做好了,設計師想約湯杳這兩天抽空過去看看。
工作日,湯杳有課,聞柏苓給她發去信息。
隔了半小時,手機又是一響。
聞柏苓拿起手機,坐在他身旁的朋友跟著湊頭去看,還沒瞧出什麼內容,隻看見發件人寫著“小杏”,聞柏苓已經起身,拿了桌上的車鑰匙,看架勢是準備要走了。
“晚上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朋友問。
窗外是輕雪覆蓋的崇山峻嶺,溫泉池子上方霧氣繚繞。
流行似乎是個輪回,這一年的服裝流行色係又和過去的某一年有些相像。
搭在白色布藝沙發上的羽絨服是聞柏苓新買的,一種很特彆的綠,像“蒼筤”,是春竹初生時的顏色。
聞柏苓穿上羽絨服,笑容令人想起孟郊的“春風得意馬蹄疾”。
他說:“不和你們吃了,聽說湯杳的婚紗做好了,去接她下班,試婚紗。”
-
這一年的冬天,京城沒下過幾場雪,暖得總讓人以為春天就快來了。
待到春花再綻時,聞柏苓將會娶湯杳為妻。
曾經生日宴會上,有朋友問過身為宴會主角的聞柏苓,問他有沒有什麼願望。
聞柏苓麵前的翻糖蛋糕疊了十幾層,想了想,微笑著這樣回答——
“也沒什麼特彆的願望,那就希望桑榆晚景時,湯杳還在身旁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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