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智者不入愛河(2 / 2)

野犬 青浼 18409 字 3個月前

他再長出兩條腿也拿不到前三。

在北皎來得及回答前,邱年和李星楠連帶著阿桔一塊兒飛快地填了報名表,填完報名表往桌子上一拍,邱年歎息:“我也是時候爭取個雪板讚助了,這年頭新手找滑手上課都學聰明了,知道那些個什麼一級二級三級證書都是鬨著玩的,雪板讚助才是實力的象征。”

從現場氣氛來看,要雪板讚助是不是真的暫且不討,很難說她不是故意當著薑冉的麵搞事情。

北皎低頭看著薑冉,欲言又止。

薑冉:“想說什麼就說。”

北皎:“都不用到比賽現場,現在現場算上我填完四張報名表,我已經排第四了。”

——前三才給貼紙。

他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裡,因為覺得再強調就沒意思了。

薑冉:“……”

薑冉:“第一名又給一塊RX,你這塊板底現在刮成這樣可能沒法修複,回去也用不了幾天就得報廢了,不心動嗎?”

北皎:“心動。但是中國的單板滑雪至今在奧運曆史上一塊金牌都沒有是因為不想要嗎?”

薑冉:“……”

薑冉:“你怎麼說話那麼晦氣,最遲北京冬奧會,我們馬上就會有金牌了。”

後來一隻土狗還是乖乖填了報名表,主要是當時有一種他敢慫就會被當場逐出師門的氣氛。

……

報名這個比賽好像隻是薑冉的一個執念。

她腦子是清醒的,當然知道以北皎現在的水平,在這種大型比賽裡,彆說前三,進個前十都很困難。

可她還是壓著他的手,讓他填上了報名表。

北皎自然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能是比平常人學的快些,但和那種滑了好幾年的,根本比不了。

這種比賽,不是給他這種級彆的人玩的。

但是他沒抱怨,甚至在報名之後,除了拎著報名表跟宋迭開玩笑挑著眼角說“這徒弟換你當幾天”,收了表格,他也認真起來——

和邱年他們分開後,又放生了宋迭。他們沒在和平時一樣坐纜車上山頂滑下來,而是到了山頂後,繞道去了接下來幾天後會用到的比賽場地。

比賽場地從前幾日已經在悄悄準備,公園地形道具的台子都已經修建了大半……而此時此刻,在另一片空地上,工作人員已經第一時間插好了旗門供參賽者練習。

就跟之前的爆料說的一樣,這次的比賽也算是打了為北京冬奧會預熱的名號,所以在平行大回轉項目上,除了雪道坡度差了一點點,剩下的雪道寬度、長度和旗門間距都和冬奧會賽場一樣。

和廣州融創那次比賽不同,上一次比賽因為雪道限製,旗門窄,路線比較好控製,大多數人翻板快一些都能勉強過兩個旗門才露怯。

但是這次的比賽,旗門寬,兜的圈大,技術菜一點的,可能連一個旗門都過不去……

這裡的舉例說明就可以帶入北皎。

因為旗門寬,彎型大,最開始試旗門時要麼失速直接停下來,要麼就是急著換刃,彎型控製大小不一,撞到下一個杆上……

兩圈試下來,他橫衝直撞,說是狼狽也不過分,人都要摔到裂開。

薑冉跟在他後麵背著手推坡看他繞旗門,剛開始還費心思跟著喊“換”“能換了”“再不換又停下了”,喊了幾次,發現但凡她不吱聲,他要麼撞杆子,要麼滾出界外——

儼然是沒救的畫風。

畢竟比賽時也不讓帶個人在旁邊喊。

北皎這樣的表現純粹是路線控製不成熟,換句話說,就是滑的少了,技術還沒到位能玩正經競賽相關的東西。

事實擺在眼前,北皎不是林霜。

北皎再一次撞著杆子飛出去,這次撞到旁邊的護欄把他兜住,少年像是力竭掛在網子上,腦袋埋在雪裡,讓人想到了蛛網上的蝴蝶……

死是暫時沒死,但是精神上也失去了求生的意誌。

“……”

有那麼一瞬間,薑冉動了惻隱之心,她知道自己無理取鬨,並且這番無理取鬨除了讓人詬病她足夠作,撈不著一絲好處。

可他陪她作。

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拳,她心中終於還是泛起一絲絲波瀾,想著要不還是算了彆作妖了……

而此時前方掛網子上的少年拍拍身上的雪爬起來,剛才他摔出前滾翻,看著板從自己的頭頂翻過去,好像從學滑雪到現在都沒摔得那麼慘過。

薑冉腳下一動,下定了決心,正欲滑過去跟他說算了收工回家,畢竟摔死了不值當,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討——

“那個是薑冉徒弟麼?”

“好像是。”

“怎麼跑這來了……報名比賽了?真的假的?這比賽也是他能參加的?”

“廣融比賽拿了點成績膨脹吧,以為自己能唄……摔成什麼樣了都?”

“還不是那些人在網上吹什麼天才,本來就是看在薑冉的麵子上吹得成分居多,還給人都整得不清醒了,哈哈哈哈!”

“薑冉也不管管?”

今天薑冉把頭發都盤起來了,長發編成辮子和她往日的造型不一樣,加上她雪服多天天換,兩個激烈討論的人根本沒注意到他們討論的本尊就在他們一米開外的地方。

兩人聲量不小,應該是故意想讓北皎聽見。

薑冉心想這大概就是信息不對等的不公平,現在他們可能還覺得所有人都是看在她的麵子上給北皎好臉色……

但是也許幾分鐘後,他們從此看見他就會繞道走。

她轉頭看著北皎,第一次沒出聲不讓他動手。

——按照以往的畫風,北皎確實已經摘了雪板,走過去,然後把雪板拍這兩人臉上了。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他今天沒這麼乾。

他有自己的考量:比賽當前,隨便動手被取消比賽資格怎麼辦?

他幾乎要為自己的今日隱忍與成熟流下眼淚。

拍拍膝蓋上黏上的雪,他滿目淡然地站起來,正準備去下一個旗門,餘光看見原本跟在他身後的那抹纖細身影在等他等不到後,突然自行改變路線,從往他這邊滑變成了往那兩人身後。

北皎:“……”

間隔距離不遠,他聽見女人平靜的聲音問:“如果他在比賽裡拿了名次,你們會給他當麵磕頭道歉嗎?”

薑冉的聲音挺特彆的,不夾子不軟糯,是介於少女與成熟女人之間的磁,也就是傳說中的少禦音。

雪圈有著這好嗓子還不肯好好說人話的人不太多,她開腔彆人不用看臉就知道是誰來了——

原本還在快樂編排,一口一個“薑冉徒弟”發散思維,逐漸到“薑冉也就那樣吧”,突然身後響起的女音讓皮發麻,比鬼片還刺激。

雙雙閉上嘴,茫然地回頭看著不知道打從哪兒冒出來的正主。

薑冉眨眨眼,撐著膝蓋彎腰看著坐在雪道上的兩人,溫和地催促,“說話。”

“……”

“如果他拿名次了,你們是不是給他磕頭道歉?……我是說,真的磕頭那種。”

她語氣聽不出多生氣,隻是非常認真,認真到仿佛兩人一旦點頭,她就會記下他們的身份證號然後去法院公證此條承諾。

那兩人“啊”地張了嘴,而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北皎摘了板,隨手往雪道旁邊一插,走過去拖著女人的腰,對倆徹底懵逼的人說:“你們走吧,她今天心情不好。”

他們還在麵麵相覷。

“走吧,”少年冷漠道,“再不走就換我心情不好了。”

……

說來也挺好笑,自從兩人認識,之間一直是薑冉在給北皎的臭脾氣收拾爛攤子,壓著他不讓他氣焰囂張生事,今日難得有幸,反了過來。

像是在遵循某種智商能量守恒。

那兩人離開後,薑冉還想追,被北皎攔腰截住,她掙紮了幾下,奈何對於他來說她那點兒撲騰就像是被叼在老鷹嘴裡的小雞拚命拍翅膀。

“彆動了,”他說,“我不撒手你能走?”

她終於累了,安靜下來。

等那兩人走的影子都沒了,他才摁著她在雪道邊坐下……好在今日陽光明媚,穿著內穿護具,這麼坐著也沒覺得冷。

”你怎麼了?”她好奇地問,“剛才那一下空翻讓你看見了菩薩?她讓你慈悲?”

“出簍子要禁賽,”北皎不理會她的諷刺,瞬間像是成熟了五十歲,“有什麼事,比賽完在說。”

“你又不想比賽。”

她的一陣見血,多少含著一些完全不知道好歹的氣氛。

“不重要,你想讓我去,”隻有他能忍著她的脾氣,這種時候還用相當平穩的聲音說話,“就去一下好了。”

他這麼乖,一點都挑不出毛病。

更顯得她不講道理和冷酷無情。

她死死地盯著他。

“看什麼?我都答應你去了。”他嗓音前所未有地溫和,“雖然你隻是變態地想看徒弟再一次出現在大型比賽的賽場上,為同一樣東西而拚搏的樣子……但我還是去了,你還想挑什麼毛病?”

薑冉沉默。

想了想後,她沒找著詞否認,心想這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反正他們都這麼想。

司馬昭之心麼,掩飾反而顯得狼狽。

更何況他沒有激烈的反抗,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知道你還答應?”

北皎露出個“你現在在跟我講笑話嗎”的表情:“你當時的樣子好像沒給我拒絕這個選項。”

這替身文學的劇本可是一開始就拍在了他的臉上。

“……北皎。”

”彆連名帶姓喊我的名字,”他停頓了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慌。”

“問你個問題。”她停頓了下,“從昨天就想問了。”

昨天?

總結一下昨天——

昨天他沒乾一件好事。

“彆問。”

“你最近是個什麼情況?”她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不會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嘴,看她無辜緩緩睜大的雙眼,相當詫異詫異眼前的生物到底是不是傳說中溫柔如水的女人,否則她怎麼不知道害羞?

以前跟他表白的女生不是這樣的……她們低著頭,臉紅的像煮熟的蝦,說話磕磕巴巴,雙眼卻放光。

也不一定要說話磕巴……反正不是這樣的!

薑冉快要被捂在嘴上的手生生捂死,他力氣大得差點兒給她摁雪地上,抬起手掰開他的手,得到自由的她猛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她抬起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深呼吸一口氣,意味深長道,“智者不入愛河。”

“……”

北皎想了想,覺得行,話都說到這了,要說是吧?

那說個夠。

他不能表現的不像個爺們。

少年漆黑的瞳眸鎖在她的臉上,半晌,破罐子破摔般嗤笑一聲:“智者?”

薑冉:“嗯?”

北皎:“剛才看著我在雪道上摔來滾去你還沒覺悟嗎?”

“什麼?”

他抬了抬睫毛,原本緊繃的目光變淡了,輕描淡寫從她臉上掃過,用方才她同款的局外人語氣,說,“我是笨比。”

……

——智者不入愛河。

——哦,我是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