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豌豆公主和小矮人們(1 / 2)

野犬 青浼 22962 字 6個月前

廣州。

廣州融創室內滑雪場,儲物櫃前,一群大男人正在嘴碎八卦。

“薑冉走了真好,趁著她不在,我練活兒都有勁了……平時生怕雪道上遇見她,被纜車上的人當對照組,萬一來個不懂事的指著咱們問「媽媽為什麼那個叔叔還不如姐姐滑的好,大米飯白吃了嗎」,那我可怎麼活!”

一個大漢一邊穿鞋,一邊歎息。

周圍人哄笑,在大漢身邊,正係雪鞋鞋帶的青年慢吞吞地搭話:“你們就是神話薑冉了,她滑的再怎麼著那也不是國內第一個720°,怎麼整得明星似的……風吹草動都一窩蜂去留言?”

“那奧運會都不帶男女放一塊兒比的,況且天花板隻準坐一個人麼?”

“啪”地一下打開櫃子,趙克煙麵無表情,“薑冉她就是滑的好啊,除了一個半成不成的720°,你看她和彆人差什麼了?你呢?你能跟她平起平坐不?”

“話不能這麼說——她滑多久,我滑多久?”

“那你怎麼著也不能穿越回去,到地球爆炸那天她該比你多滑幾年還不是比你多滑幾年?”

趙克煙說著,伸手從儲物櫃裡拿出自己的板和頭盔,正想關櫃門,突然從旁邊伸出來一隻穿著雪鞋的腳卡住了櫃門。

他一頓,回頭正想罵人,卻對視上一雙淡定的狹長雙眸。

沒乾什麼壞事趙克煙也不習慣被這雙眼盯著看,世界上有福消受的恐怕隻有薑冉……他窒息了下:“北哥,怎麼了?”

“硬鞋借我玩玩,”黑發年輕人語氣懶洋洋地,好像永遠睡不醒,“我試試。”

趙克煙沉默,心想這還真踏馬緊隨師父父的腳步,改天她去搶銀行你怕不是都想騎車先給她開路……開櫃子把自己的硬鞋和競技板拿出來了,他腳正好和北皎一個碼,以前還互相換著鞋穿過。

北皎第一次近距離摸到硬鞋,感覺挺新鮮低著頭研究。

剛才被趙克煙懟的說不出話的青年一看北皎手裡的硬鞋,來了靈感,頓時又有話說:“對,就拿這硬鞋來說——沒了滑行經驗和年限的支撐,你看薑冉滑硬鞋能滑得好麼!發個視頻還不是摔,底下人瞎了似的一頓在那吹!要不是她自己不好意思了那條點讚那麼高了她還能舍得刪掉?”

趙克煙“嘶”了聲蹙眉,剛想說”你一大老爺們天天跟小姑娘計較是不是有病”,還沒來得及開口,這時候卻看見低頭擺弄硬鞋的北皎手上動作一頓,掀起眼皮子掃了那人一眼。

那一眼充滿了不耐煩與警告。

也不知道是嫌聒噪還是什麼意思。

於是上一秒還在叭叭個沒完的聲音同時戛然而止,在年輕人漆黑發沉的沉默目光中,青年居然意外地慫了,哐”地拍上自己的櫃子,嘟囔了句“我說實話而已”,抱起自己的板準備走。

北皎低聲一笑。

趙克煙心想完了要殺人了。

卻看見前者隻是歪了歪腦袋,薄唇輕啟問:“你知道她不會玩硬鞋?你看見了?”

他聲音不高卻仿佛蓋過了周圍所有嘈雜,現場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坐在長椅上,其實北皎想到的是薑冉第一次給他講單板滑雪的競速平行大回轉和普通技術滑行的區彆——

那時候還是剛認識的暑假。

他剛學會推坡,對單板滑雪正燃起興趣……偶然打開電視機,電視裡在介紹冬奧會項目,聊到了平行大回轉,競技板和硬鞋。

【這種滑硬鞋的來滑普通刻滑,會不會是降維打擊?】

【會。】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

女人漫不經心的淡然嗓音仿佛還在耳邊。

那時候他覺得好像公園地形更有趣,換來了她真情實感的一腳蹬,他們靠在一張沙發上打鬨嬉戲,窗外是有盛夏蟬鳴。

而如今,他們已經迎來了第三個盛夏。

北皎有些感慨。

而並不知道他隻是陷入了一些美好的回憶,被他提問的人死死地抿上嘴,有些緊張地回視著麵無表情的黑發年輕人,這緊張的氣氛多少有些打擾後者沉浸往日甜蜜……

於是他又掀起眼皮子掃了礙事者一眼。

儲物櫃間,一時間氣氛有些緊繃。

“嗨呀,乾嘛呀,正常討論,你說你那麼多話乾嘛!”

有與那青年相熟的人及時開口和稀泥,伸手攬過他的肩膀,半拖半抱帶著他走遠。

走遠了還能聽見那個青年鬆了口氣又有點不服氣的嘟囔:“裝什麼啊,那麼凶會被女人打?”

“被女人打不能還手,你猜揍你他眨眼不?這事兒你問問以前的碰瓷王楊某是怎麼被替天行道現在直接消失在廣融的……閉上嘴,快走吧。”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

趙克煙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低頭望著北皎:“我也以為你會乾他。”

黑發年輕人不語,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當初被扇才消腫的麵頰,隻覺得回憶起來麵頰微微發熱犯癢……

他垂眸。

良久小聲道:“不會,她不讓我打架。”

“……”

要麼怎麼說自古一物降一物啊。

趙克煙仰頭長歎。

……

哈爾濱。

薑冉坐在哈爾濱融創的儲物櫃旁,收到了來自廣州融創的儲物櫃區域八卦。

【趙克煙:三億人上冰雪啊,這兩年雪圈不知道來了多少阿貓阿狗,今天有人說你就是仗著滑的久,換了硬鞋就不行了,視頻為證,否則那視頻你也不能刪。】

其實入圈早的比如趙克煙,早些年早就和薑冉、林霜、李星楠玩過好一會兒的硬鞋。

說她不會,怎麼可能?

但薑冉無所謂彆人怎麼說。

盯著短信,她的內心一片平靜:沒關係,被他們以為自己不會滑硬鞋,總比被他們知道自己純粹是被前男友戒嚴來得有麵子一些。

說到戒嚴這件事——

其實還挺好奇,北皎這個草木皆兵的心態到底是怎麼來的……

畢竟過去二十幾年她清心寡欲也是這樣過,對她來說,可以玩的東西太多,她太忙,不是沒男人地球就會炸開。

換句話說,男人的優先級太低。

坐在椅子上,腳上穿著競速硬鞋,薑冉的腿一甩一甩的,試圖和邱年探討這件事……又怕她覺得自己過於好奇,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擔憂太多,邱年對於她的提問顯得相當淡定,顯然她早就和北皎討論過這個問題。

幾乎算是隻用了十秒,就把聊天記錄的截圖甩到了她的臉上——

【年年:你知道嗎,棲息於地球上的男人有35億——35億!但凡薑冉活著一天,她的身邊就會有數不儘的男人和她擦肩而過,其中當然會有優質貨色!】

【北皎:你想說什麼?】

【年年:你不要隨隨便便就發神經,她如果隨便就能對接一個雄性生物你覺得還輪得著你什麼事?】

【北皎:你不懂。】

【北皎:可能剛開始確實舉步艱難,然而女人一旦談過戀愛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手到擒來。】

【年年:……你這聽上去像擔憂自己替後人栽花的深閨怨婦語氣真是笑死個人了。】

【北皎:那是你沒看見我的臉。】

【年年:?】

【北皎:你會發現我看上去也像。】

【年年:……】

要問薑冉有什麼看法,她大概是覺得北皎瘋了,在過去一年多沒有聯係的時間裡,他除了長相變得成熟,很能唬住人……私底下應該還是那個幼稚鬼。

她歎了口氣,這時候聽見有人叫她“小冉姐”,她抬起頭就看見謝宇抱著她的板走過來,遞給她:“給你換了(56,51)的角度,這次你再試試。”

薑冉點點頭。

其實廣融那些人的猜測也不全部都錯——

因為太久沒碰競技板和硬鞋,薑冉的複健並沒有很順利,甚至她發現自己有些不太適應以前用的競技板角度。

——這些年她的滑行姿態已經有了改變,對於大眾技術滑行這塊,她這改變叫“技術精進”……

對於以前習慣硬板的自己,她這改變應該叫“越走越遠”。

軟鞋和普通刻滑板她的角度是(33,21),根據不同的板和固定器前後調整幅度不超過3°。

但是正如方才謝宇替她調整的固定器角度,競技板的情況下角度幾乎是普通刻滑板的兩倍,一下子角度變了,鞋的硬度也變了,各種改變的情況下,她還沒找到那個新的合適自己的競技板角度。

每天都在嘗試中,所以她滑競技板和硬鞋過旗門,還不如她穿軟鞋和普通刻滑板玩的好……

對於融創雪道的旗門來說,一趟下來正常男隊最快耗時25S左右,最慢31S。

女隊最快的也要28S,最慢的去到33S。

薑冉用軟鞋最快能滑24.51S,但是換了競技板反而掉到35S……中間天差地彆,這還是沒有撞杆或者被甩出去的情況下。

而按照聶辛的標準,一般招人進省隊,女滑手滑這個旗門至少也要33S左右才算合格。

她卡在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不上不下。

這讓薑冉非常難過,甚至萌生退意——

但她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死要麵子,當初答應了聶辛加入職業隊的欣喜曆曆在目,她不允許自己當主動決策下的臨時逃兵。

有好多次她都想從聶辛的眼裡看到失望或者“我誤會了你不咋地”之類的情緒,然後順坡下驢主動提出放棄……但是後者眼中始終並未出現這種情緒,隻是用淡定的語氣說:“恢複總要一個過程。不著急。”

薑冉隻好硬著頭皮上。

省訓練隊的訓練表是一三五男隊,二四六女隊,周日休息這樣交替進行——

介於暫時好像跑不了了,薑冉對自己比較狠,無論是男隊還是女隊訓練,她都跟著一塊兒練,摔到連滾帶爬也無所謂。

而謝宇好像很高興她這樣做,薑冉的出現是他枯燥無味的訓練生活一束光……他就喜歡黏著薑冉,男隊訓練的時候就一起,女隊訓練他就在旁邊陪著。

比如今天,其實都是女隊的小姑娘們一塊兒練。

薑冉抱著調整好的板剛站起來,正好有三個算是隊友的小姑娘。豎著單個麻花辮拿著咖啡有說有笑地走過來……

遠遠地看見薑冉和麵無表情立在她身後、男隊著名的一言堂霸道主謝宇,她們窒息了幾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兒,火速散人。

薑冉:“……”

這就是為什麼她跟這些小姐姐們一起滑了半個月了,都沒跟她們說上幾句話的原因,她總是能看見她們好像背著她在議論些什麼——

這也能理解,她們都是十來二十歲出頭,通過體育係或者院校層層選拔……

正是愛鬨的年紀,平時無論是在省隊還是來冰箱訓練都統一住宿,關係自然更加親密。

——就跟自古走讀生和住校的總是像隔著什麼似的、不太愛玩到一起去一個道理。

她一個年紀比她們大一圈,莫名其妙半路出家的空降兵,住也不跟她們住在一起,聊天也不太聊的起來……

反而天天跟男隊的謝宇混在一起,她自己想想,好像實在是難以討人喜歡。

雖然不太在意這個,她還是有點難過的。

“彆理她們,小冉姐。”謝宇粗著嗓門說,“她們就是閒的,多大了還搞小團體。”

“我知道,”薑冉微笑著說,“我沒事。”

好歹可以跟謝宇說話。

實在尷尬,她還可以拿手機跟邱年閒聊,邱年對於她的遭遇非常同情,已經買好了這周周末飛哈爾濱的機票。

怎麼著也不能把她一個人孤零零扔雪道上,看著彆人孤立他們大眾技術滑行圈捧掌心哄著的小公主——

邱年是這樣說的。

薑冉覺得惡心又感動。

……

今天的訓練依然不太順利,薑冉第一趟滑到接近39S,雖然第一趟熱身出現這樣的成績很正常,沒人能上來就進30S,但她還是感覺到了心塞。

滑了兩趟,謝宇就被隊友臨時叫走,薑冉就連說話的人都沒了。

第四趟,她心態不太好外加著急,第三個旗門時想著要麼突破要麼死,狠下心往旗門杆上貼以最小控製彎型——

但是因為腳下板和鞋又快容錯率且低,她按照以往滑軟鞋習慣去控板顯然敏銳度遠遠不夠。

她胳膊重重打在杆子上!

“啪”地一聲,杆飛了,她人也跟著滾出雪道到雪道中間兩三米。

——練習旗門用的藍色杆子其實在常溫下是很柔軟的,但是室內冰箱溫度低,塑料變硬,真的抽打在手上很疼。

有時候薑冉訓練完回去一撈袖子和脫褲子能發現身上一條一條的淤青,都是撞杆或者打杆弄出來的……

可以見得這訓練還他媽是個苦力活。

又疼還沒得進步,仿佛詛咒。

這會兒她趴在雪地半天才緩過來,疼的呲牙咧嘴的,還是想到“哦得把我撞飛的杆子扶起來不然下一個隊員怎麼用本來就夠討厭我了這會兒磨嘰估計已經在心裡‘嘖‘了我一萬遍”……

人長大了除了長身高還應該長得就是眼力見,於是薑冉強忍著痛,一隻胳膊發抖,撐著雪爬起來。

姿勢比較狼狽地從身邊撿起那根被撞飛一塊兒帶過來的藍色的杆,她匍匐著往被她撞倒的杆那邊挪,剛挪到地方,又用手扒拉亂七八糟的雪堆,試圖找到剛才插旗門的洞——

她正漫無目的且有些焦慮地翻找。

這時候,從旁邊伸出一雙手幫她一塊兒扒雪。

薑冉愣了愣抬頭,發現是隊伍裡一個叫椿的女生,她比薑冉高一點兒,是女隊的隊長,也是滑的最好的那個。

她長相不那麼凶,隻是基本沒怎麼和薑冉說過話——

此時感覺到她的目光,椿吸了吸鼻子,手套一揮推走一大塊雪包,找到了那個之前插旗門的洞。

薑冉都忍不住想發出一聲歡呼。

“杆。”

她伸手問薑冉。

懵裡懵懂地聽話把杆遞給椿,接下來薑冉全程就再也沒動過手——又看她把杆埋好,甚至雪板脫下來放到一旁,扶著杆子踩了踩新用來填充固定的雪。

“好了。”她用低低的聲音跟薑冉說,“下次小心點,彆著急貼杆,你軟鞋能貼杆是因為你能把控倒哪怕一毫米……硬鞋沒那麼細致,誤差控不了速度就撞了,控製彎型這事兒,循序漸進。”

她一次說那麼長的句子,雖然道理都懂,薑冉依然很感動。

如果椿沒說完這些話扭頭就走去穿板、都不給她解釋行為的機會,那就更好了。

……

薑冉心中流淌著眼淚往下滑,滑到底,看了看哈融創的工具台。

哈融創的工具台之一非常反人類的就在冰箱室內,要調整固定器就得在零下一兩度的溫度下摘手套……

她不是很情願挨凍,卻總覺得今天的角度也不是很適合,因此渾身難受。

她正盯著工具台陷入沉思,此時,突然感覺到板被人磕了下,她回頭一看,是椿和另一個隊裡長相可愛的女生,這會兒正仰臉望著她。

六目相對,正當薑冉尷尬。

就聽見椿說:“軟鞋到硬鞋直接double固定器角度,不習慣很正常,往回再調一些,循序漸進?”

薑冉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點點頭,抱著板去工具台那邊。

剛才摔了狠的,她手套裡都落了雪,這會兒手指冰涼,手都凍木了……抓過工具台的螺絲刀,她笨拙地試圖把板上的固定器卸下來。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擰下來一顆螺絲。

她徹底累了。

拿出手機正想搖人看看有沒有在哈融滑著的來幫幫忙,結果手機屏幕沒來得及解鎖,身後就上來一個人接過了她手裡的螺絲刀。

薑冉愣住,抬頭一看發現是椿。

她有些尷尬地衝她笑了笑,可惜後者好像根本懶得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按照她想要的腳度弄好了雪板,又用手用力推了推確定所有的螺絲都有固定好,椿把薑冉的雪板扔到地上。

“試試,”她說,“跨度不用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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