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一早來接林黛玉時,雖單若泱不曾親自下馬車,但這倆丫頭卻是下來了。

這會兒一看見那熟悉的麵孔,賈家人那臉色就齊刷刷變了。

若敢叫三公主知曉她們的憤怒不滿,她們也就犯不著在家裡抓著一個小姑娘撒氣了,卻哪想這還被撞了個正著。

也不知究竟聽見了多少?

賈母很快就收斂神色恢複如常,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竟不知兩位姑娘前來,家中不省事的媳婦叫姑娘見笑了,還請姑娘坐下喝口茶歇歇腳……”

“喝茶就不必了,公主還在外頭等著我們姐妹二人回去呢。”風鈴直言拒絕,眼睛在屋內一眾人身上轉了一圈,露出一抹冷笑,“卻不知方才是哪位太太在說話?”

竟是絲毫不給臉麵的架勢。

賈母臉色微變,目光沉了沉。

一旁的薛姨媽和王夫人兩人麵麵相覷,卻是都白了臉,竟誰也不敢站出來說話,與方才那咄咄逼人胡攪蠻纏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見此情形,林黛玉的眼裡就不由得劃過一抹譏誚之色。

鬨了半天卻是個窩裡橫的。

說窩裡橫恐怕都算誇她們了,也就敢捏著她這麼個寄人籬下的小孩子威風威風罷了。

一陣令人尷尬窒息的沉默中,無憂嘴角一翹柔柔地笑了笑。

先是對著老太太福了福身,“未曾等丫頭通傳就擅自闖入確是失禮至極,還望老太太勿怪,實在是……才走到外頭就聽見那樣一番駭人聽聞的言論,著實驚著了,故而才一時衝動失了禮數。”

接著也不等老太太表示什麼,她就利索地將薛蟠那樁破事簡單描述了一遍。

末了,“事情經過就是如此,是非曲直清晰明了,看在林姑娘的麵子上,公主才不過隻叫人掌嘴五十便罷,若不然……”頓了頓,臉上溫柔可親的笑容不減分毫,說出的話卻泛著絲刺骨的寒意,“調戲公主、冒犯皇家威儀,怕是少不得要去牢裡走一遭的,打死打殘流放千裡都還是小,牽累家人禍害全族卻也不是危言聳聽啊。”

薛姨媽薛寶釵母女二人神情驟變,原就發白的臉色愈發顯出了慘白的模樣,瞧著都瘮人。

王夫人倒還稍稍好些,畢竟薛家全族跟她有什麼關係?又自持背靠榮國府和王子騰這兩座大山,但凡不是犯了謀反的大罪,輕易誰能將她如何?

她與商戶薛家可不一樣。

“公主原已是法外開恩手下留情,卻未想諸位竟還能因此而遷怒到林姑娘的身上?這就叫人看不懂了呢。再者說她不過是個年僅八歲的小姑娘罷了,哪裡懂得那些個肮臟事兒呢,這怨怪得真真是好生沒理,可叫人上哪兒伸冤去啊。”

這邊話音還未落地,風鈴就接過了話茬,“無憂姐姐這就不懂了,她們哪裡是在埋怨林姑娘啊,分明是在怨恨咱們公主呢!”

這話可就誅心了。

賈母連連擺手否認,“姑娘誤會了,今日之事莫說是公主殿下,便是碰著那尋常高門貴女,他都少不得要落一頓毒打,善了不得。而公主殿下卻高抬貴手小懲大誡,再是寬容不過,咱們感恩都還來不及呢,哪裡還能反過去怨恨公主?沒那道理。”

“方才不過是家中蠢婦關心則亂,連事實經過都還尚未了解清楚呢,見著她外甥那模樣便先心疼上了,一時著急上火方才失了分寸胡言亂語,眼下既是知曉了事實真相,她必定也知曉自己是錯怪了。”說罷,一雙眼睛就瞟向了王夫人,暗含警告。

承認怨恨三公主那是萬萬不能的,既是人家都親耳聽見了,那強行辯解也沒多大意義,不如索性壓著王夫人好好賠個不是,沒準兒人家心裡舒坦了還能勉強落個“不知者不罪”。

王夫人顯然也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不曾多猶豫,對著兩人福了福,“老太太說的很是,是我太草率未能先弄清狀況才引起這樣一樁誤會,都怪那孽障嘴裡沒句實話,若早知是這麼回事兒我哪裡還能心疼他為他出這個頭,合該綁了他去親自向公主磕頭賠罪才是。”

“還請兩位姑娘原諒則個,一場誤會罷了,就……就彆叫公主知曉了,沒得平添不快。”

方才威風赫赫的人是她,這會兒滑跪滑得最利索的也是她。

一張嘴就毫不猶豫地將這口鍋甩給了薛蟠,明明白白就指責他回來故意顛倒是非黑白呢。

薛姨媽頓時呼吸一窒,嘴皮子都在輕輕發顫,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

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身旁的女兒卻在這時站了出來。

從林黛玉進門那會兒開始,薛寶釵就始終沉默著不曾說什麼,這會兒冷不丁站了出來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隻見她略帶尷尬滿臉誠懇,先是同樣對著風鈴無憂兩人福了福身,“未想真相竟是這般,原是咱們不分青紅皂白造次了,我替我家那混賬兄長賠個不是,這頓打確是該他的,千該萬該。”

而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竟一轉身又對著林黛玉福了福,歉疚道:“我那哥哥向來是個混不吝的,偏我母親還是個耳根子軟的糊塗人,三言兩語就被他哄了去,鬨出這樣大的誤會著實叫妹妹受委屈了。”

“妹妹自幼身子嬌弱,素有氣血不足之症,恰巧前些日子家中才得了一盒沉香,一會兒我去取來給妹妹配著藥用,想來多少能管些用……一點心意不敢妄圖抹了妹妹所受的委屈,隻求妹妹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

言語誠懇,姿態也擺得極低,確是叫人挑不出絲毫不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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