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那潔身自好的丈夫怎麼會在外麵胡亂玩男人呢?
還有……真正不能生的那個人其實也是她的丈夫?
“假的……都是假的……”三皇子妃連連搖頭喃喃自語,起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衝,“我不信,我要親自去問問他,這麼荒唐的事怎麼可能會是真的?”
彼時,被送回來的單子鴻已經被太醫紮醒了,隻或許是不想也不敢麵對這個現實,索性就一直閉著眼裝死。
可他抑製不住渾身顫抖的模樣又能逃得過誰的眼睛呢?
兩隻眼珠子又不是出氣用的。
太醫收好銀針麻溜兒地就跑了,屋子的一眾宮女太監全都死死低垂著頭不敢吭聲,連呼吸聲都儘量控製著尤其微弱。
整個房間仿佛都被冰凍了起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砰”的一聲,緊閉的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開,刺耳的聲響瞬間打破了這死寂。
隻見三皇子妃踉蹌著衝了進來,上前雙手抓住單子鴻的衣襟,“你給我起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旁人誣蔑你的,你告訴我啊!”
巨大的力道將單子鴻的上半身直接給薅了起來,邊吼邊還發瘋似的拚命搖晃他,搖得他整個人都在天旋地轉,隱約甚至似乎還能聽到腦袋裡什麼東西晃蕩的聲音。
單子鴻下意識揮手將她給推開。
這下是再也裝不下去了。
三皇子妃跟本顧不上被撞紅了的額頭,再度卷土重來死死抓著他的衣襟,“都是假的對不對?不能生的人怎麼會是你?一定不是你!你說啊,不是你!”
才被戳得稀爛的肺管子再一次迎來了一擊。
單子鴻再一次狠狠將她推開,力道之大使得三皇子妃整個人幾乎都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男人的臉色如調色盤一般,一陣鐵青一陣又如豬肝色,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加上他那雙充血的欲要吃人似的眼睛,整個顯得尤為猙獰可怖。
三皇子妃愣住了。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一切的答案卻又仿佛都已儘在不言中。
直到這時,她終是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過去忽略掉的一些細節倏地灌入腦海,竟那般清晰。
難怪他和他母妃明明嘴裡總念叨著孩子,行為上表現得卻並不很急切,除了最開始那一陣時常叫太醫給她瞧瞧,後麵也隻偶爾才會關心一嘴。
原還以為是婆婆和丈夫體貼,不忍給她太大的壓力,如今看來其實不過是他們自己比誰都清楚內情,自然會有意無意的忽略掉她,偶爾突然又想起來才會做做戲罷了。
難怪她攔著不讓納妾他就當真乖乖聽話了,就連婆婆也都隻嘴裡叨叨她兩句,卻從未真正逼迫過,更不曾強行塞人進門。
當然是不會啊,否則還怎麼隱藏這個男人沒用的事實呢?
一個女人生不出來,誰都會說是那個女人的毛病,倘若一群女人都生不出來,那究竟是誰的問題豈不一目了然。
難怪每次看到她找太醫找大夫,他都顯得那般暴躁惱恨。
是因為戳到了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吧?回回看見她尋醫問藥,便等同於是在他的臉上扇了無數個響亮的耳光。
難怪四年前有一陣她突然表現出一些疑似有孕的症狀後,他非但沒有欣喜若狂,反而看著她的腹部滿臉震驚暴怒,眼神裡充滿殺氣,好似隨時會伸手狠狠將她掐死當場。
想必那時候他是誤以為她偷了人,懷上了孽種吧?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事實真相竟會是這樣?她寧可不能生的人是自己!
那她好歹還能安慰自己,總歸是嫁了一個好男人,還有尊貴的身份,便是有些許美中不足又如何?滿京城羨慕她的女人仍多如牛毛。
可如今這樣一來,她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的婚姻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一場天大的笑話!
她這些年無端端背負的罵名算什麼?
她這些年因自覺理虧,對男人對婆婆甚至對小姑子的種種歉疚忍讓彌補算什麼?
她這些年自以為是的鶼鰈情深甜蜜幸福又算是什麼!
“為什麼要騙我?既是要騙我你倒是騙一輩子啊!騙到一半兒你算什麼本事?你叫我又該怎麼辦?叫我究竟該如何接受這個不堪的事實!”
“單子鴻!你不是個男人!”三皇子妃哭喊著撲了上去,對著男人劈頭蓋臉便是一頓連打帶踹連抓帶撓。
整個人狀若瘋癲。
可這句話偏卻也實在戳中了單子鴻的痛腳,當即亦是失去理智暴怒不止。
壓根兒也沒慣著她,反手就還擊回去。
堂堂皇子和皇子妃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市井潑皮般廝打成了一團——你給我一爪子,我給你一記鐵拳,你扯我頭發?那就比比誰的頭發長。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兩口子的臉上就都掛了彩,身上地上都掛了不少烏黑的發團,甚至肉眼可見單子鴻的左側鬢角那裡竟禿了一塊,血呼啦擦的看著都疼。
一眾宮女太監看得是目瞪口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拉架呢,就看見仿佛被刺激瘋了的單子鴻竟將三皇子妃摁在了地上,兩隻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頓感窒息的三皇子妃拚命扒他的手,一邊本能地朝他胡亂踢踹拍打。
恍惚之間,男人猙獰扭曲的神情闖入眼簾,猶如從陰間爬出來向她索命的厲鬼。
他竟想殺她?
將她禍禍得這麼慘,竟還想殺她?
憑什麼?
明明她才是應該憤怒應該報複的那個!
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三皇子妃一時惡向膽邊生,咬咬牙鉚足了勁兒,猛地屈膝直攻其下三路。
“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直衝雲霄,連窗外樹枝上嘰嘰喳喳看熱鬨的鳥兒都被驚得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隻見單子鴻雙手捂襠栽倒在地,整個人蜷縮成蝦米狀,滿臉痛苦煞白如紙,甚至連哀嚎都發不出來了,隻能看見唇瓣在劇烈顫抖。
一眾奴才被這變故嚇得是屁滾尿流,慌忙上前攙扶的攙扶,叫太醫的叫太醫,一時折騰了個人仰馬翻。
得以順利喘上氣的三皇子妃這時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火辣辣生疼的喉嚨,冷眼看著痛到暈厥的單子鴻……竟露出一抹瘮人的笑來。
既是不能生孩子,那玩意兒還留著做什麼?留著給他玩兒男人不成?
隻想想這些年他在外玩男人玩太監,回來又與她同床,她便惡心得想吐,恨不能連隔年的飯菜都吐出來!
若非不想為了這麼個爛男人平白搭進去自己的性命和家族,她隻恨不得活生生將那玩意兒剪下來扔去喂狗才好。
如此這般也就勉強罷。
這可是他動手在先,她在瀕死之中瘋狂掙紮不小心“誤傷”了,那能怪得了她嗎?哪能有這樣的道理呢。
三皇子妃冷笑一聲,最後看了一眼這混亂的房間,轉頭就衝出門去。
“備馬車,我要進宮探望探望我那好婆婆!”
彼時,從昏迷中幽幽轉醒的李貴妃就被女兒劈頭蓋臉砸了個滿頭包。
“外頭那些傳言果真是事實?不能生的人不是皇嫂而是皇兄?這下可如何是好啊?外頭全都知曉了,皇兄已經徹底毀了,再也沒有繼位的希望了!”
“母妃你快想想法子啊,我還想當長公主呢!如今單若泱那個賤人踩在我的頭上,我可就等著皇兄上位好報複回去呢,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母妃你快想法子幫幫皇兄,再不然……不然母妃你再生一個兒子吧!”
靈光一閃冒出的這麼一個念頭,單若水卻越想越覺得這條路可行,當即眼睛都亮了。
“我聽說民間還有那五六十歲的老嫗生子呢,母妃如今四十多想來應當也不是什麼問題,反正母妃向來受寵,等父皇身體好轉了母妃就開始努力吧!”
“順利的話到明年就能生個弟弟出來,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且宮裡已經好幾年未曾有孩子降生了,突然得到一個老來子父皇必定欣喜若狂,到時候……”
“閉嘴!”李貴妃痛苦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咬牙切齒道:“你究竟何時才能學會謹言慎行?長到這麼大,都嫁為人婦了卻還如此毛毛躁躁嘴上沒個把門,你是當真嫌咱們母子三個的壽命太長啊!”
“況且,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那叫什麼話?你哥哥才出了這樣大的事,你上來一句多餘的關心沒有不說,心心念念全是你自己的權勢地位,為此竟不惜琢磨著要將他一腳踹開另謀出路?”
“你怎麼能這樣冷血?你哥哥向來待你不薄啊!”
原先隻覺得這個女兒被寵得實在是有些蠢笨沒頭腦,可如今看來竟冷血得叫人不寒而栗。
本就受到巨大打擊的李貴妃此時隻覺眼前陣陣發黑,看著麵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稚嫩麵龐,眼神卻陌生極了。
那種陌生失望中又帶著濃濃指責的眼神不禁叫單若水倍感心虛,目光閃爍不敢直視,可轉瞬她卻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哪裡待我不薄了?上回他還打了我一個耳光呢!我雖不小心說錯了話,可本意也是為他好,結果他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打我!我才不要認他這個哥哥了!”
“本宮也打了你,你是不是心裡也不拿本宮當作親娘了?”李貴妃被她這強詞奪理的態度氣了個仰倒。
單若水撇撇嘴,眼珠子一轉,又麵露嫌惡道:“況且他竟然還搞男人!甚至連死太監都不放過!他也太惡心了,我才沒有這樣惡心的哥哥!”
“你住口!”李貴妃順手抄起旁邊的玉枕就砸了過去,隻氣得歪在床上連喘粗氣,“你知道什麼?你哥哥原先根本就不喜歡男人!他那都是被逼的!”
最初的單子鴻的確是個鐵打的直男,否則也不會在新婚之初還能與三皇子妃有那麼一段甜蜜的時光了。
隻隨著時間流逝,三皇子妃開始急於想要孩子,幾乎日日都在跟他叨叨幻想日後的兒女……若擱在正常夫妻身上,這自然是蜜裡調油的好時候,偏單子鴻根本不能讓女人懷孕。
可想而知,每每提到孩子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怎樣的心理折磨。
再者,不論他再怎麼掩飾再怎麼自欺欺人,心裡深處的那份自卑羞愧卻始終如影隨形,使他愈發不願去麵對女人。
由最初的羞於麵對,到後來的逃避排斥,再到最後甚至對女人產生了極其嚴重的厭惡憎恨。
於是也不知怎麼的,漸漸的他就開始對男人有了一些興趣,尤其就喜歡那些年紀小身材纖細嬌弱的小少年,而旁人鄙夷不屑的太監也是他最大的心頭所愛。
蓋因在這些人的身上他才能找回那份身為男人的自尊驕傲,根本就無需去考慮能不能懷孕這個問題,隻管放肆地發泄。
就這麼著,原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稍稍偏了偏路,可他卻從中快速找到了那份異樣的快樂,變得食髓知味,再也戒不掉了。
李貴妃是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最初也是又驚又怒,險些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可等他跪在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了一番自己的種種苦悶憋屈……她卻也就心軟了。
到底是親生的兒子,若非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用,沒能給他一副健康的身子,他又何至於淪落至此呢?
打那以後,她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去了,甚至還會親自幫他遮掩掃尾。
唯一的要求就是彆鬨得太過分,彆叫人抓住把柄影響到大事。
可世上又哪裡來的不透風的牆呢?她早該想到這一天的。
李貴妃懊悔極了,隻因一時的心軟,如今不僅徹底毀掉了兒子,也毀掉了她的太後美夢、毀掉了家族的期望。
再生一個兒子?
說得容易,當她沒想過嗎?
早些年才發現兒子的身體狀況時她不僅想過,還付諸行動了。
那幾年她是鉚足了勁兒去爭寵,奈何肚子卻始終不見動靜,眼看如今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有什麼指望?
正在李貴妃痛苦迷茫默默垂淚之際,一個身影猶如一道旋風般卷了進來。
“我的好母妃啊。”
那陰惻惻的語氣和眼神,擺明就是來者不善啊。
李貴妃心下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撲倒摁在了床上,而後就是一陣劇痛襲來。
頭上、臉上具是火辣辣的,模模糊糊還能感覺到些許黏稠,指定是出血了。
“救命!快來人……啊!”
“母妃!”
“娘娘!”
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慌忙上前拉拽。
然而此時的三皇子妃就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力氣大到離譜,來幾個就掀翻幾個,頗有種神擋殺神的氣勢。
隨著外頭聽見呼救的奴才趕緊來,她漸漸也有些雙拳難敵四手,便索性撒手暫且放過了李貴妃,一件接著一件抄起屋子裡任何能夠看見能夠拿得起來的擺設就是一通亂砸,還儘往人身上砸。
無論是李貴妃母女還是那些宮女太監,全部都是無差彆攻擊,砸著誰算誰倒黴。
就憑著這麼一股瘋狂的做派,一時間還真就叫她占了上風,滿屋子都是尖叫痛呼聲,摔得那叫一個四仰八叉的。
趁著這個機會,三皇子妃又上前一把薅住了單若水的頭發,照著她的臉便是“啪啪”幾個響亮的大耳光。
“啊啊啊!你這個賤人是瘋了嗎!”單若水吃痛大叫出身,眼淚一下子噴湧而出。
“我可不是瘋了嗎?”三皇子妃的手腳是片刻不消停,連打帶踹一通胡亂攻擊,聞言隻冷笑一聲,恨聲道:“扒拉遍全天下也再找不出你們母子三個這樣惡心的東西了!”
“我好好一個郡主,被你們騙進門欺辱至此你們心裡很得意吧?明明你們比誰都清楚我才是最可憐最無辜的那個,偏誰也沒尋思著待我好一點,反倒心安理得接受我的種種彌補示好,甚至竟還能理直氣壯地指責我沒用善妒!”
“你們怎麼能這樣無恥?真真是叫我開了眼了!我這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才能叫我這輩子碰上你們這一家子?啊?莫不是是觸犯天條了?”
越說越恨,下起手來也越是狠辣至極,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絲毫不帶保留的。
她也知曉這畢竟是皇宮,自個兒囂張不了多會兒,便抓緊時間對著母女二人瘋狂攻擊,能多打一下也算多出一口惡氣。
眼看差不多了,三皇子妃也絲毫不戀戰,甩開手就迅速衝了出去,拔腿就跑。
等屋子裡的一眾主仆緩過勁兒來了,她人都已經不知跑哪兒去了。
“去追!將她給本宮拿下!”李貴妃氣急,伸手一抹自己火辣辣生疼的臉,卻摸出來一手的鮮血,當場便被嚇壞了。
一麵慌忙叫人拿鏡子,一麵咬著牙非要將那膽大包天的兒媳婦抓回來。
瞧那表情,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
單若水那臉上早就青紫一片了,鼻涕眼淚混合糊了一臉,齜牙咧嘴嚎啕大哭,“這個賤人太可惡了!我要去告訴父皇,我要叫父皇砍了她的腦袋!”
話音未落,人已躥了出去老遠。
……
“啟稟皇上,三皇子的傷處有血斑、囊內有血腫……”
周景帝不耐煩地皺眉,打斷了太醫的話,“你隻告訴朕結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