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三合一(1 / 2)

“太太!”

三更半夜的,周瑞家的一聲驚聲尖叫徹底喚醒了沉睡的府邸。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吐血了?”賈政是黑著臉從趙姨娘的屋裡出來的,看見王夫人緊閉雙眼麵色蒼白,一時也就納悶兒了。

大半夜不睡覺有什麼好值當吐血的?

倒是旁邊頭發還沒來得及梳起來的趙姨娘捂著嘴一臉訝異道:“都這把年紀了,太太該不會還能妒忌成這樣吧?”

賈政的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雖說有些離譜,但他覺得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打年輕時起這個王氏就不是什麼寬容大度的人,兩個小妾硬生生叫他用了半輩子,再沒見過誰家這樣的。

這倒勉強就罷了,如今到了這樣的年紀若還能因他去小妾房裡歇著就吐血,那也委實太過荒謬了些,傳出去該笑掉旁人的大牙了。

素來重臉麵的賈政愈發沒了好氣兒,那點子擔憂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當即拂袖而去,“一早我還得去衙門點卯,就不在這兒等著了。”

趙姨娘稍稍掙紮了一下,還是選擇留在了這裡。

倒不是說她有多擔心王夫人,純粹就是不想錯過熱鬨,巴不得聽見王夫人不行了的消息才高興呢。

反正她年紀不小了,老爺跟她也鮮少有那檔子事兒,陪不陪的也就那樣吧。

又過了一會兒,王熙鳳也帶著平兒趕了過來。

一身打扮很是簡單樸素,並不似白日的金碧輝煌,但卻異常齊整,連頭發絲都是梳好的,對比在場其他人都明顯不同。

當然了,這樣的打扮擱在王熙鳳身上已是極其罕見,是以旁人一時半會兒也未曾察覺有什麼不對。

反倒是迎春探春惜春那三個小姑娘有意無意多瞧了她幾眼,隱隱露出些許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熙鳳對此並不很在意,賈家的姑娘皆是那聰明伶俐之人,比起他們家的男子來說不知強了多少倍。

有時她也忍不住會想,倘若這些爺們兒都似姑娘們那般聰敏好學有腦子,賈家指定也不能是現在這般光景。

奈何多長了那二兩肉的一天天沉迷酒色、一個比一個臭爛,真正有本事的卻無處施展。

滿腹才學終究不及多長二兩。

到底是可惜了。

“太醫來了!”

賈寶玉趕忙迎上前,“三更半夜有勞太醫辛苦一趟,還請……”說著側身指向身後床榻。

年紀不算小的太醫正喘著粗氣,二話不說上前就仔細看診。

“怒火攻心……”

這頭話還沒說完,趙姨娘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合著還真是給氣著了啊?至於嗎?都是要當外祖母的人了還整拈酸吃醋這一套,哎呦呦,我這臉都臊得慌。”

“姨娘!”探春簡直都不敢看周瑞家的那張黑臉了,實在是忍不住出言製止道:“你可就少說兩句罷!哪個說太太是被……你給氣著了?張嘴就在這兒胡咧咧,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太太肚子裡的蛔蟲呢!”

趙姨娘登時氣得柳眉倒豎,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她的鼻子,怒道:“你倒是個孝順女兒,可惜孝順錯人了!你是不是忘記自個兒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了?整天跟在她屁股後頭舔著臉搖尾巴,她賞你兩個棗兒你還真當她是你親娘了?我呸!沒良心的小蹄子,當初就該掐死你了事!”

“還真當你將我踩進泥裡她就能高看你幾眼將你當作親閨女了?做你的春秋大夢罷!你可快醒醒罷,便是你再怎麼踩著親娘和親弟弟在她跟前賣好,在她眼裡你也就是個賤妾生的賤種!她隻恨不能生吃了你才解恨,早晚有一天你得被她賣了才知道後悔!”

探春頓時紅了雙眼,兩隻手緊緊握成拳氣得是渾身發顫。

那小臉兒一陣紅一陣白的,瞧著可憐極了。

一屋子人都呆在了原地,正把脈的太醫也是一臉尷尬。

原不想管這檔子破事兒的王熙鳳到底還是有些憐惜小姑娘,冷眼一瞪過去,“少說兩句沒人將你當啞巴,再敢滿嘴胡咧咧仔細我告到老太太跟前去。”

鳳辣子的威名到底還是管用,加之又抬出來老太太,原本囂張跋扈的趙姨娘瞬間就熄了氣焰,蔫兒吧了。

經這麼一鬨騰,接下來這屋子裡可算是消停不少,雖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夫人的身上,但真正關心她的人怕也沒兩個。

最終太醫診斷出來的結果到底也還是叫趙姨娘失望了——王夫人是突然之間氣急攻心才會吐血暈厥,仔細調養一陣兒便可恢複。

當然了,往後還是要儘量避免大喜大悲大怒,傷身是小,真氣急了甚至會有當場暴斃的風險。

一聽這話,賈寶玉的臉不禁就白了白,連聲應承醫囑,一麵又打發人取了賞銀來,親自送太醫出門去。

“寶玉如今倒是懂事多了。”王熙鳳不由感慨道:“先前還在老太太懷裡撒嬌賣癡呢,如今竟也如此處事周全,再過不了多少時日應當能夠獨當一麵了。”

平兒聽聞此言也連連點頭附和,又小聲嘟囔道:“偏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一門心思覺得他如今這般不正常,也不知究竟是怎麼想的,我瞧著這不挺好的?聽說還變得挺喜歡讀書,也再不整日纏著俏丫頭們討嘴上的胭脂吃了,連二老爺看他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這麼一比較起來,我怎麼覺得那塊玉邪乎得很呢?”

王熙鳳瞧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隻那表情看來顯然也是很讚同她的話。

往常沒個比較便也罷了,都覺得賈寶玉滿身靈氣很是討喜,可沒了玉之後冷不丁這麼一改變,就難免叫人心裡犯嘀咕了。

原本整天就知道跟漂亮姐姐妹妹黏糊著廝混,如今是再不往內帷鑽了,偶爾在老太太那兒碰見姐妹們也從不調笑,很是乖覺守禮。

原本看見四書五經就頭疼肚子疼渾身疼的人,如今竟主動要求去上課了,聽丫頭說每日他回家之後在書房的確是在老老實實做功課、捧著書本讀得很是認真。

原本半大不小的一個人了,整日裡還就知道膩歪在老太太懷裡撒嬌賣癡,就跟個三五歲的小娃娃似的,如今再瞧,說話有條理做事也怪周全,不必大人幫忙他自己也已能夠應付個大概。

不比較當真是不知道,這麼兩廂一對比之下,沒了玉之後的賈寶玉仿佛突然間就脫胎換骨了似的。

“硬要說,倒像是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王熙鳳如是說道。

平兒點點頭,歎道:“可惜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滿腦子究竟在尋思什麼,我瞧著她們對寶玉仿佛也不那麼熱乎了。”

“管她們去,沒個腦子清醒的,整天靈氣靈氣的掛在嘴邊念叨著,我看那就是惑人心智的妖氣還差不多。”王熙鳳不屑地嗤笑一聲,話鋒一轉,嘀咕道:“我這好姑媽可不像是這麼脆弱容易受刺激的,也不知大半夜的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先前不是打發人叫盯著她一些嗎?回頭你去問問看能不能打聽到一點兒消息,我這心裡著實好奇得很呢。”

正說著話呢,就看見前頭三春姐妹正並排走,迎春和惜春一左一右將探春夾在中間。

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隱約能看見探春那肩膀正一聳一聳的,顯然哭著呢。

王熙鳳冷眼瞧著,搖搖頭,“瞧見了不曾,做什麼也彆做妾,輕賤了自個兒也為難孩子。”

方才趙姨娘的話說得難聽,但並不難聽出裡頭的關心擔憂。

身為妾室她很清楚自己不受正室太太待見,害怕女兒小小年紀當真被哄騙得找不著北,回頭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探春那般聰敏的一個姑娘,當真就分辨不出個好歹來嗎?自然不是。

隻是她心裡頭比誰都明白,討好了嫡母才能有相對較好的日子過,她自己能過得好了能在府裡有了立足之地,才能反手回去拉扯一把自己的生母和弟弟。

各自都有自己的考量,其實也都將對方放在心裡掛念著,隻可惜……

“府裡不少人私下裡都在說這位三姑娘怎麼怎麼心狠無情,生了一雙勢利眼,卻哪裡能知道庶女的難處呢,這出身著實可惜了。”

“施了幾天的粥,奶奶倒愈發將自個兒當成個活菩薩了。”平兒冷笑起來,道:“如今奶奶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還能給他做妾去不成?犯不著逮個機會就點我。”

“隨口一句閒話都能叫你想著這麼多,心眼子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真不知你是奶奶還是我是。”王熙鳳忍不住罵了句,轉而神色淡漠道:“不過你既是提到了這茬兒,我倒是一個有個想法索性跟你說說。”

“如今情況是個什麼樣子你心裡清楚,繼續這麼混著也沒個前程,不如找個人出去嫁了做正頭娘子罷,趁著還年輕也好生幾個兒女,省得將來無依無靠。”

平兒瞬間就紅了眼眶,“我走了那你呢?我不走。”

“我?誰叫我是璉二奶奶,若不然你以為我稀罕呢。有我這麼一個栽在這坑裡已經夠了,你就彆跟著湊這份熱鬨了,趁早嫁人多生幾個,將來我還指著你兒子給我養老送終呢。”

這話一出,平兒頓時就啞了。

這事兒到底也還是沒能瞞得過賈母。

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是當場眼前一黑險些沒栽倒下去,甚至抄起茶碗就往王夫人身上砸。

一邊捂著胸口大罵,“往常隻知道你是個貪得無厭的,卻沒想到你這滿腦子竟都隻有那些黃白之物……不,你哪裡來的腦子?你的腦子早被狗啃了!”

“老太太?”王夫人拿帕子擦拭著自己身上的狼狽,聽聞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怎麼?你還有什麼不服的?我罵你還罵錯了?我倒要問問你,正常日子過得好好兒的你能將自個兒的家當送到旁人家去保管嗎?”

那自是不能,離了她的視線都堅決不可能。

王夫人沒開口回話,但那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清晰地說明了她的想法。

見狀,賈母不由就冷笑起來,“合著你自個兒也知曉不能呢?除非逼不得已走投無路,誰家能有這種選擇?但凡長了丁點兒腦子的都不敢收那些東西,你倒好,竟是恨不能一口吞進肚子裡,卻也不怕活活噎死自個兒!”

王夫人頓時一驚,“老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甄家不好了?不能夠吧?多大一個家族怎麼可能呢?況且他們家老太太還是當今聖上的奶娘,向來很有幾分體麵的,老太太怕不是多慮了吧?”

“縱然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兒,那也定是見不得人的贓物,總之甭管究竟是何緣故,這批東西都絕對是沾不得的。”賈母的目光陰沉沉的,厲聲警告道:“人家既是搬走了倒也省事,你也甭惦記了,將這事兒爛在肚子裡跟誰也不能再提,全當不曾發生過,若不然我可饒不得你。”

“彆打量著元春做了娘娘你就能抖擻起來,給你幾分臉麵都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了,再敢如此不帶腦子瞎胡鬨,仔細我叫政兒將你休回家去,也省得將來叫你禍害了咱們榮國府全族。”

王夫人白了臉,低垂著頭不敢再吭聲,儼然一副低眉順眼的受氣包媳婦模樣。

看得賈母是一腦門子火,直接就將她攆了出去。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那周瑞家的就一臉神秘兮兮地迎了上來,“方才我去庫房瞧了一眼,發現他們竟還落下一個箱子,裡頭滿滿當當全是各色古玩!”

“當真?”王夫人急急忙忙鑽進了庫房,入眼果真看見了那熟悉的封條。

待仔細將東西扒拉一遍之後,她這臉上的笑便怎麼也抑製不住了,“都是難得的好東西,能值不老少呢。”

腦海中忽然又想起老太太方才的那番話,她心裡難免是有些擔心害怕的,不過看著麵前那一箱子寶貝……叫她舍出去她還當真舍不得。

整整一庫房都空了,甚至就連那二十萬兩“保管費”都被要回去了,就剩這麼一箱子罷了,勉強也算是個安慰。

管它什麼能不能沾手呢?反正甄家的人已經將東西都搬走了,跟她王夫人又有什麼關係?抵死不認賬就行了。

壓根兒沒有過多猶豫,王夫人果斷吩咐道:“另外找個咱們自家的箱子將東西存放進去,這個箱子等晚些你拿回去劈了當柴燒。”

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王夫人怕是到死也絕不會想到,這根本就是旁人故意給她留下的催命符罷了。

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

卻說王夫人抱著那僅剩的一箱子是越想越心如刀絞,彼時的公主府內,夫妻二人卻對著那滿滿一屋子瞪大了雙眼。

“這便是公主說的,天上掉錢?”

單若泱默默咽了咽口水,“不過這數量卻是我不曾想到的,當日駙馬所言果真不曾誇大其詞,這一家子才是真真頂尖豪富呢。”

想也知道,甄家不可能將所有家底全送出來,否則抄家時沒有東西可抄,那不是擺明告訴朝廷有問題嗎?

他們偷摸送東西出來是為了給自家留條後路,是心存幻想,而非為了給自家增添罪名的。

是以這份東西絕不會是全部,或許也不過隻是其中一半罷了。

而僅僅隻是眼前這一部分就已是如此難以想象,實在也太過駭人聽聞了些。

“真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恐怕連皇上也未必敢想,抄他們家確是不曾抄錯了。”單若泱上前隨手抓起一把珠寶,又一顆一顆往箱子裡丟回去,淡淡道:“原本我還尋思著隻怕錢不夠用呢,如今有了這批財物,便是暫且養他幾十萬大軍也儘夠了。”

轉頭又看向林如海,“我知曉你心裡在想什麼,這些東西說到底其實也都是些民脂民膏,等將來……本宮承諾,必定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林如海歎了口,“我自是相信公主的為人,公主也不必將我想得太過迂腐。”目光在那滿屋子的財物上掃過,神情變得異常冷淡,“這些東西若都落在皇上的手裡,改天不是變成仙丹就是變成摘星台了,又或是花費在了那些個美人身上……甚至由始至終他都絕不會想到‘民’這個字。”

“公主與他終究還是不同的,如今我倒愈發相信公主能夠取而代之了。”

或許在為君之道上還有些不足,或許對於各種棘手的朝政問題還不能遊刃有餘……但這些都是可以教可以學的,唯獨“心性”二字不可更改。

無論如何,一個心裡能時刻記得百姓的人至少絕不會成為那禍國殃民的昏君。

林如海上前大致看了一眼那些箱子裡的東西,說道:“金銀上麵並沒有任何標記,珠寶也方便出手,其他較為特殊的古董珍藏便留著罷,一則換銀錢太過可惜了,二則暫且也見不得光,這種東西太容易暴露來源了。還有其中一些擺設上頭是帶有甄家標記的,這也得單獨收好,以免底下的人拿錯了。”

就在東西到手僅僅不過三天之後,甄家被抄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京城。

且不說榮國府的老太太和王夫人是如何心驚肉跳後怕不已,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單子潤這會兒才真真是懵了,聽見消息的那一瞬間兩條腿就軟了。

“怎麼會這樣?父皇為何突然抄了甄家?一直以來他不是都對甄家格外恩寵嗎?怎麼突然就……難道,難道他知曉甄家暗地裡在幫助本皇子?”想到這兒,單子潤愈發不能淡定了,心慌得厲害。

身邊的小太監忙安撫,“主子多慮了吧?若真是這個緣故,怎麼不見皇上找主子呢?可見此事與主子絕無關係,指不定是那甄家自個兒犯了什麼事兒被人拿住把柄告上去了。”

這話倒也是,以他那父皇的性子,若知曉他在暗地裡惦記那張椅子,保準兒沒他好果子吃,怎能像現在這般平靜?這些日子也沒見父皇待他格外不滿。

單子潤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心卻又再次提了起來,“父皇將他們押解回京候審,到時候若甄家將與本皇子之間的事兒招了出來可怎麼是好?”

“那甄應嘉奸猾得很,沒準兒還妄想戴罪立功換取一條生路呢?縱是保不了他自個兒,能保留下一條香火血脈也是好的啊。”

“這……”小太監也啞然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勸慰。

因著損失了一個最大的依仗,也是害怕自己被供出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單子潤可就安分多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