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三合一(1 / 2)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朕才是天下萬民之主,龍椅是朕的,滾下去!”

“不……你們不能殺朕……朕是天子,是上天庇佑之人,你們會遭天譴的!”

“滾開!救駕!來人救駕!”

“皇上!”眼看那位又陷入了夢魘,丁有福隻得跪在床邊用力搖晃了幾下,焦急喊道:“皇上快醒醒,快醒醒啊!”

周景帝猛然睜開了雙眼死死盯著他。

也不知是不曾休息好還是怎麼的,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乍然這麼一瞪眼還怪嚇人。

丁有福的心都稍稍咯噔了一下,哆嗦著嘴唇磕巴道:“皇上恕罪,奴才看您又夢魘了,怎麼叫也叫不醒,故而才鬥膽冒犯龍體。”

這話叫周景帝又一次回憶起了方才的夢境,一時臉色難看至極。

這幾日總也睡不安穩,一閉眼要麼是被那幾個逆子從龍椅上踹了下去無情殺害,要麼是被將士們衝進皇宮亂刀砍成肉泥。

甚至還有百姓揭竿而起一路殺進皇宮將他抓起來,淩遲處死、五馬分屍、挫骨揚灰……總之各色慘烈的死法都經曆了個遍,結局無一例外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覺得這一定是老天給他的警示,他現在一定危險極了。

“那些逆子是否還關在牢裡?可有任何異常?”

“皇上放心,都按著您的吩咐裡三層外三層嚴密把守著呢,便是連隻蒼蠅都絕對飛不出去,隻是……”丁有福遲疑了一瞬,小心翼翼道:“有些皇子的年紀嬌小、身子骨兒脆弱,關在那種地方難免有了些病症。”

當日他親口吩咐的是全部皇子,於是真就一個沒落下,年齡最小的才七八歲罷了。

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孩子,驚嚇之餘這麼一折騰哪裡還能受得了,已是有好幾個燒得渾渾噩噩不省人事。

然而周景帝聽罷此言卻眉頭都未曾動一下,反倒滿眼狠厲,“都是些不忠不孝的逆子罷了,生死有命,不必管他們!”

丁有福的心都涼了半截兒,莫名心生懼意。

這時,殿外傳來小太監焦急的聲音,“皇後娘娘派人來報,諸位皇子們的母妃都鬨著要上吊要絕食呢!”

當時被那些嬪妃哭得心煩,周景帝索性就叫禁衛軍將孩子娘也全都軟禁在了各自的寢宮裡,可身為人母的哪裡又能這樣輕易放棄呢,一天天想方設法鬨騰個沒完。

周景帝已經徹底喪失了耐心,聞言怒道:“哪個想死就叫她去死,誰也不準攔著!告訴她們,再敢鬨騰朕便將她們的好兒子全都殺了!”

門外瞬間就沒了聲兒。

丁有福原還以為他就是隨口一說威脅威脅那些女人罷了,卻誰想自己差點被他接下來的話嚇得魂飛魄散。

“你說,朕若是將他們都給殺了是不是就能解決眼下的困境了?沒有了皇子,那些混賬東西還如何叫朕退位讓賢?”

“皇上?”看著他一臉認真思索的表情,丁有福簡直都要嚇瘋了,慌忙跪下勸道:“皇上萬萬不可啊!您若真那樣乾了,那就該被扣上‘暴君’的帽子了,到時候定會有人造反的!不說其他,至少前朝餘孽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啊!”

“你說的倒也是。”周景帝頗為不甘心,皺著眉頭道:“難道就這樣什麼也不做,等著他們來推翻朕?笑話!”

恰在這時,“啟稟皇上,武安侯求見。”

周景帝仍舊癱在床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發直接叫了聲“進”,絲毫沒有顧及形象的想法了。

進來一見他這模樣,武安侯立時流露出滿臉的關懷擔憂,“皇上夜裡可是又不曾歇息好?”

“刀都架在朕的脖子上了,朕如何能夠睡得安慰。”周景帝自嘲地笑了笑,兩眼直愣愣地看著明黃色的帷幔,亦不知在尋思些什麼。

武安侯的目光微微閃爍,輕聲道:“微臣知曉皇上在擔心什麼,微臣倒是有個主意……”

周景帝瞬間就精神一振,陰沉沉如同一潭死水的目光轉向他,“速速道來!”

然而武安侯卻沒急著說話,看了眼屋內的丁有福等人。

“都退下。”

隨著帝王一聲令下,一眾奴才立即躬身退出,偌大的寢殿內隻留下這君臣二人。

這時,武安侯方才開了金口,“擺在皇上麵前最先要處理的問題其實就是王子騰和七皇子,旁的人再怎麼蹦躂得厲害也頂多隻能嘴上說說,擱旁邊胡亂跳腳罷了,但這兩個卻不同,他們是當真有那實力反。”

“王子騰手裡掌控著京城一帶的十萬大軍,一旦他們真要反,立即便能殺入皇宮,微臣等人便是想要調遣大軍來救駕隻怕也來不及了。”

周景帝頓時打了個寒顫,滿臉驚恐。

看到這一幕,武安侯的心裡暗暗鄙夷不已,麵無表情接著說道:“七皇子終究是皇上親生的兒子,沒有一個切實的要命罪名不便處死,否則必定招來話柄平白給皇上增添煩惱。既是如此,皇上不如折斷了他的羽翼罷了。”

“說一千道一萬,有威脅的不是七皇子,而是手握大軍的王子騰,隻要將王子騰處理了,七皇子便再不成氣候。屆時皇上大可以叫自己的心腹接替王子騰掌控那十萬大軍,安全方麵便也多了一層保障。”

周景帝渾濁的雙眼隨著他的話愈發亮了起來,顯然是心動極了。

可轉念,他卻又陷入了遲疑。

心腹……如今還有誰是他能信得過的心腹呢?

滿朝文武,無論看誰他都覺得對方懷揣不臣之心,尤其是那些武將,看他的眼神真真就跟那刀子似的。

他深信不疑,一旦有機會那些武將一定會毫不猶豫將他戳個千瘡百孔!

他們都恨他!

恨死了他!

想到這兒,周景帝抑製不住的心驚膽寒起來,看向麵前的“老相識”,略微安了安神。

若要說信任,眼下他最信任的便是武安侯一脈,畢竟在他上位之前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這麼多年來合謀乾了多少事兒他自己都已經記不清了。

他們彼此都十分清楚對方背地裡的齷齪行徑,沒有任何人比他們更加親近、了解彼此。

武安侯府如今的地位榮耀權勢也通通都是他給的,合該是他最忠誠的一條狗。

就在周景帝要開口命他出馬之時,突然間卻又想到了另一樁事,頓時心頭一突,看著武安侯的眼神也沾染上了絲絲懷疑。

“朕聽說你們投靠了老六?你這會兒蠱惑著朕誅殺王子騰,該不會是趁機想要為老六鏟除異己吧?王子騰一死,你們最大的威脅便沒了,甚至若你們掌控了王子騰的十萬大軍……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擁著老六殺進皇宮篡位了?”

武安侯猛然抬起頭來,一臉驚愕,“皇上怎會這樣想?”頓了頓,麵色略顯幾分羞憤地說道:“事到如今微臣便實話實說罷,微臣之所以會跟六皇子眉來眼去,其實也是逼不得已啊。”

“皇上有所不知,六皇子的手段實在太過陰險下作,當初幾次三番拉攏微臣不成,竟是一轉頭將小算盤打到了微臣的兒子身上去……那日恒兒實在推辭不過,隻得前往六皇子府上赴宴,誰知酒過三巡就迷糊了,等著第二天一早睜眼才發現旁邊睡著的女人竟是六皇子的侍妾。”

“六皇子押著恒兒到微臣府上可是好一通威風,直言倘若不乖乖聽話他便要追究恒兒的這檔子破事兒。雖說以皇上對微臣家裡的寵信,便是捅了出來也不至於真能治了恒兒的罪名,可真要鬨開了,恒兒的名聲也就該徹底毀了。”

話到此處,武安侯已是紅了眼眶,哽咽道:“恒兒才不過十五歲,還尚未娶妻,又從小讀聖賢書長大,將來是要走文官的路子的……皇上您也知曉,那些個讀書人最是在意這‘名聲’二字,一旦叫恒兒沾染上這樣一樁糟心事兒,將來可就甭想在文人當中立足了。”

“是以微臣萬般無奈之下也隻好選擇暫且與六皇子虛與委蛇,一來是出於一片愛子之心想要保全恒兒的名聲,二來也是想著或許可以在適當的時候給皇上傳傳消息,卻從始至終都絕不曾真心想要幫他啊!”

“姑且不說微臣如何,家裡那位老爺子的性情皇上您還不知曉嗎?六皇子能乾出這樣的事兒,老爺子恨他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真心相助?不過是等著適當的時機將他打入地獄罷了。”

“果真如此?”周景帝將信將疑,眼珠子一轉,冷冷道:“朕沒法子再像從前那般信任武安侯府,除非……你證明給朕看。”

如何才能證明他所言非虛?

武安侯愣了一會兒,憑著多年以來跟這人“合作”的經驗,漸漸似乎也揣摩出了他的意思。

這是要他下手處理了六皇子?

一來證明自家的確沒想著擁立單子潤。

二來對於眼下正煩皇子煩得要死的周景帝來說,能死一個成年的皇子也總是好的。

三來還可以順手抓著他們家的一個把柄,可保其高枕無憂放心信任。

他倒是不怕這什麼所謂的把柄,隻不過,“眼下這種時候若皇子突然暴斃隻怕會再次引起旁人對皇上的非議啊。”

周景帝微微撩了撩眼皮子,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皇子向來嬌生慣養的,在牢裡病死了與朕何乾?又不是全都死了,隻死這麼一個還能懷疑到朕的身上來?”

想懷疑就懷疑去罷,反正他的名聲已經是這樣了,還在乎多一點流言蜚語?

方才武安侯的話也算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整日怕這個怕那個是沒有用的,抓緊兵權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他便愈發迫不及待想要將武安侯府拿捏在手心裡,語氣之中透著明晃晃的威脅,“怎麼?你不敢?”

“他終究是皇子,微臣……”武安侯似是有些糾結,最終還是一咬牙,“既是皇上的命令,微臣遵命便是!”

周景帝一喜,“隻要你能向朕證明你的忠心,這京營節度使的位子便是你的,待你護著朕平安度過這場風波之後,朕便封你為異姓王,世襲罔替!”

異姓王?世襲罔替?

區區罷了,哪有龍椅坐得舒服呢。

武安侯暗暗不屑嗤笑,麵上卻是驚喜不已,連聲道:“微臣定傾儘全力護皇上周全!”頓了一瞬,又遲疑道:“不過單隻那十萬大軍怕是還不夠……”

“還請皇上恕微臣直言,此次邊疆一事皇上的處理實在是過於……將士們會心寒亦是在所難免的,倘若這時被有心人煽動起來,屆時劍指京城,後果隻怕……”

周景帝的神色僵了僵,不禁又想起了夢裡的情景,滿臉惶然,“那朕該如何是好?”

“皇上若擔心,不如微臣悄悄將手底下那二十萬大軍調遣回京?如此一來攏共便有了三十萬大軍護駕,任是誰來了也討不著什麼好。”

在定國公一脈覆滅之後,武安侯一係便接替老定國公掌管了中部地區,二十萬大軍分彆駐守於山西、河南、湖北等地,便連河北與天津衛也都劃分在其中。

這兩個地方距離京城十分近,攏共加起來有足有七萬大軍,一聲令下很快便能趕至京城,其他地方離著遠些稍稍要費些功夫。

這也正是武安侯府決定拿下王子騰那十萬大軍的重要原因之一,歸根結底跟單若泱考慮的一樣。

第一,放著這十萬京師大軍不管實在威脅太大。

第二,調遣地方駐軍得有虎符才行。

素來虎符一分為二,左半邊在統軍將帥手裡,右半邊則在帝王手裡捏著,二者合一方才能調動軍隊。

便是退一步來說,地方駐軍已經因種種緣由而不再受帝王驅使,又或是以其他方法得到了另一半虎符,想要偷摸調動回京其實也不太現實。

再怎麼秘密行事,動輒十萬二十萬的人能隱蔽到哪兒去?一旦敗露簡直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是以,王子騰必須卷鋪蓋滾蛋,這十萬大軍必須捏在自己手裡。

不過與單若泱不得不暗地裡偷摸行事不同,武安侯府卻可以利用“狗腿子”的身份將算盤放到明麵上來打,借著周景帝深陷帝位不保的恐懼,以護駕之名光明正大地謀奪王子騰的兵權、調遣駐軍回京。

不得不說,這樣一個優勢確實叫人眼紅得很。

老武安侯那個老匹夫也著實將周景帝這個人給吃得透透的。

果不其然,周景帝根本不曾多做猶豫便點了頭,卻還是自作聰明地補了一句,“先向朕證明你的忠心!”

“是,微臣這就去辦。”武安侯躊躇滿誌地走了。

周景帝亦放下心來,心滿意足得很。

卻哪裡能想得到,武安侯府壓根兒就不在意什麼從龍之功,而是早已對著他的龍椅垂涎三尺了呢。

當天夜裡牢中便傳出消息——六皇子突發心疾死了。

“好好一個年紀輕輕的人,怎麼就突然心疾死了呢?這也太蹊蹺了。”蕭南妤有些不敢置信地小聲道:“該不會是那位終於忍不住對著親兒子下殺手了吧?或許六皇子僅僅隻是個開始?”

應當不能吧,那不是嫌自己的處境還不夠危險,存心找死嗎?

單若泱這般想著,可轉念一想那死昏君如今的精神狀況,她卻又不敢那麼肯定了。

但凡腦子正常的人都乾不出將兒子全殺光光這種事,可問題是,周景帝顯然不是個正常人,誰也預料不到他究竟還能乾出多離譜的事來。

於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這還真不好說了。”

顯然,有這種懷疑的絕非一個兩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周景帝下的黑手。

沒過幾天,王子騰“病死”,武安侯接任京營節度使一職卻瞬間蓋過了六皇子暴斃一事。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皇上擔心害怕極了。

便是平民百姓,此時此刻也生出一股莫名的緊張情緒來,最直觀的表現就在於——青天白日的,京城的大街小巷行人明顯都變少了許多,全然不似往日繁華喧鬨。

而相較於其他人莫名的緊張恐慌,單若泱這邊卻是真真頭皮都要炸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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