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狩(十四)(1 / 2)

真名的力量轉移得極快,在審神者未曾察覺之時,他的身體便已然變成一具空殼。

男人幾乎沒有裸露在外的皮膚,無論是雙手還是脖頸,都被布料嚴密地包裹著,看不出狀態。

但從他入秋以來時常咳嗽,氣息也逐漸衰弱來看,現在的審神者,隻是一個空有靈力、肉/體衰竭、與本丸所有付喪神沒有絲毫關係的人類。

三日月知道,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

這段時間的秋雨下得細密而緊湊,一場連著一場,氣溫也持續降低。

最近幾天,審神者偶爾會感覺身體出現略微不適,但檢查過後,靈力表現一切正常——擁有靈力的人,如果身體出現問題,一般是從靈力尋找緣由。

他沒有多想,隻當是入秋天涼的原因。有些時候,天守閣的溫度確實偏低。

桌上的咖啡換成了水,同樣冒著騰騰熱氣,審神者在處理完一部分文件之後,將筆擱壓在紙的一角。

三日月為杯子裡添了些水,頭上的流蘇隨著他俯身的動作輕輕一垂,襯得一雙眉眼更加柔和。

審神者低咳幾聲,端起水杯,“你去換藥研來吧。”

三日月在他身邊服侍多日,沒有練度的他大概已是筋疲力竭,而自己安插在其他刀劍中的亂藤四郎又傳來最新的彙報,樓下那群刀劍付喪神最近不太/安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動手。

審神者暗自發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付喪神竟以為憑他們的力量就能做些什麼,真是可笑啊……隻不過是可以千千萬萬次複製的分靈而已,縱然毀滅,也不過是進入新的循環,連顯現都是靠他們的靈力。這種依靠人類才能戰鬥的生物,又能翻出什麼波瀾?

三日月微微頷首,剛要轉身離去,耳邊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嗆咳聲。

他轉過頭,看到男人佝僂著背,端起的杯子因為拿不穩而水波晃蕩。

見狀,三日月伸手取過男人手裡的杯子,略一垂眸,隻見原本透明的水裡有一層薄薄的血霧正在暈開,有如點墨。

男人似是也發覺了口中異樣的血腥味,抬手抹去滑落到脖頸上的的濕熱。

在燈光的映照下,一層濃鬱的血紅在黑色的手套上格外醒目。

審神者騰然站起,身後的椅子因為他猛烈的動作被撞得翻倒在一旁,落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們已經行動了……?”

男人喃喃自語,隨即扶著麵具笑起來,“小看他們了啊,是什麼時候呢……”

濃稠的血緩緩地、不休止地從那張狸貓麵具下沿滲露而出,將淺色的地毯洇出斑斑點點的深色。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審神者也沒有懷疑三日月分毫。在他看來,一振接受了自己力量的刀,是不會有任何理由也不會有任何機會背叛。三日月宗近,即便到死,也是屬於他的刀。

他扶著桌子,體內的虛弱感在此刻儘顯。生命力仿佛一盞沙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在被消耗,無論怎樣都無法製止。

男人從未像現在一樣恐慌過。從前,縱然有不聽話的刀劍付喪神上來襲擊他,也都會被他身上的“咒”反噬,可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中了招,甚至連一絲痕跡都無法發覺……

不,他想起來了,或許,從前一段時間第一次感覺身體有一瞬間的不適時,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審神者低笑起來,腳下的地毯已被澆濕了一片。

他怎麼可能讓那些付喪神得逞,即使是死,也要讓那些東西陪葬……何況,或許他們死去,自己就會恢複過來呢?

“三日月,去,把極短們叫來。”他要將那些刀一振一振扔進刀解池裡,讓他們知道做錯事的下場!

三日月轉過頭,發現審神者正直勾勾地望著他——即使隔著一層麵具,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視線。

然而,他沒有做任何下一步的動作。

“三日月?”男人的聲音冰冷中帶著焦躁,“快點!”

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幾乎馬上就要跌倒。

三日月笑了笑,來到男人麵前。他微微抬頭,眼底全然沒有了以往的恭順,“隻怕,他們是來不了了。”

隨著話音落下,審神者再也支撐不住,倚著桌子跪倒在地,咳出的血裡甚至出現了肉塊與碎片。

聽到三日月這番話語,男人這下怎麼會不明白!刹那間,像是有誰撥動了什麼開關,他的腦子一陣空白,心臟收緊,血液像是被抽空一樣,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就連靈魂,也像是在被烈火灼烤,痛得他渾身顫抖。

審神者拚儘全力抬起頭,盯著麵前的付喪神凝望許久,才低聲笑道:“真是沒想到啊……”

這一振三日月,比之前那一振更能忍。

審神者再次擦去下巴上的血,極力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讓我猜一猜,你是什麼時候掙脫控製的……?”

“昨天?”

“幾天前出去的時候?”

“還是說……一開始就保持著清醒呢?”

“三日月,你給了我太多驚喜。”審神者的笑聲斷斷續續,像是對三日月這種計劃外的狀況毫不在意。

三日月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平靜地觀望著男人最後的掙紮。

事情已然走到這個地步,懺悔也好,不甘也好,男人都要麵對自己親手造成的結局。

感覺到狀態趨於穩定後,審神者一邊說話分散三日月的注意力,一邊朝書桌移去。他從未如此狼狽過,但隻要拿到帶有封印真名的本子,對方的計劃就再也不會成功!

他從來不會將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在這座本丸裡,或多或少都有介質承載他的力量。

隻要拿到其中之一……

“看來,曆史將要重演一遍了。”

審神者扶著桌子,顫顫巍巍地站起,從他緊繃的肌肉線條可以看出,這已經花費了他絕大多數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