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千萬貫(1 / 2)

初夏時節,正是花褪殘紅青杏小的時候。

洛陽城外,司馬光的“獨樂園”已經初具規模。這方園林占地不算大,不過二十畝而已,且從院牆外看,平平無奇。

但這園中自有乾坤,二十畝的園子,分出了七八處小景——“釣魚庵”,是供寫書人放鬆休憩時閒坐垂釣的地方;“見山台”,是供寫書人登台遠眺的地方,可以將洛陽城外南山之景也納入眼簾;“種竹齋”則是夏日納涼賞竹之所。

除此之外,還有澆花亭、弄水軒、采藥圃……

所以這園子叫做“獨樂園”——意為“眾樂樂不如獨樂樂”,此園可以滿足園主人獨處時的全部需求。

然而園中最為重要的“讀書堂”,是司馬光用來寫《資治通鑒》的地方。這座書房裡汗牛充棟,架上壘著滿滿的書籍,都是曆朝曆代的史書與前人筆記。

司馬光立誌編撰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自是需要遍閱舊史,從浩如煙海的典籍中選擇出可信的史條,按照紀年法編纂出長編,再加以刪改或是補敘。

然而此時此刻,司馬光獨坐在初見規模的“獨樂園”中,手中提筆,卻遲遲無法下筆,久而久之,筆尖的墨跡滲進鋪在麵前的紙張,洇出一個大大的黑墨團,司馬光卻完全沒有察覺。

此刻他腦海裡就隻有一句話——

“必要的戰爭,就是正義的戰爭。”

一念及此,司馬光便覺腦海中有異響,天邊似乎有驚雷聲在滾來滾去。

似乎昔日在京兆府與那少年辯論時的細節,分毫不差地全部在他眼前重現。

必要的戰爭,就是正義的戰爭。

這是多麼吊詭的評價啊!

偏偏他翻遍史書,所能找到的那些“正義”,裡裡外外卻都透出“必要”兩個字。

這句話實在太過顛覆。

卻又令人根本無力反駁。

司馬光似乎感覺到有一道深深的鴻溝攔在自己麵前,而他以往述史的所有基礎與立場似乎被全部推翻了,令他再無法前進一步。

司馬光懸腕提筆,卻始終無法寫下任何一字,整個人凝固在“讀書堂”中,宛若一尊雕像。

終於,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緩緩吐出胸中的鬱氣,叫來兒子司馬康,問:“修園子的工匠還未離開吧?”

“將人喚來,為父還要在這園子裡挖一個地窖。”

蹲在深深的地窖裡讀書寫書,腦海裡的那些雜音,或許能終於遠去吧?!

司馬康卻傻眼了:“什麼……地窖?”

*

明遠與蘇軾從平山堂下來,回到揚州大城中。

與他們一道返回的種師中十分納悶,甚至頻頻向蘇明兩人轉頭——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早先在平山堂上遊覽的時候還都好好的,但是現在,蘇軾像是猛地多了一重心事,雖然始終表情肅然,但時不時會麵露驚疑,倏地抬頭,卻左右看看,不敢多說什麼。

明遠卻像是得了一些鼓勵,整個人顯得很振奮,不像剛與種建中分手時那樣心情低沉鬱悶。

他們一行人聯袂進入揚州城,行不多遠,就進入一處店鋪林立的街道。街道兩側商鋪前還聚集了不少小攤販,貨物幾乎擺滿了街道的半邊。

明遠一路行去,一路留意這些路邊的商販,會主動上前開口問問他們,所出售的物品價錢幾何,產地在哪裡……又時不時地買下一兩件小東西,甚至還會掏出紙筆,往紙上潦草地記些什麼。

他還時不時走進道旁的商鋪,與鋪子裡的掌櫃與夥計隨意閒聊,買走一兩件貨品——隻不過這買東西的舉動很像是他答謝鋪子裡的人與他聊天。

蘇軾見了,便也有樣學樣,向路邊的小販致以問候,多少買上一兩件物品。但他很明顯還是一頭霧水,不太明白明遠這樣做的意義為何。

就更不用說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種師中了。

種師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終於,三人在天色擦黑的時候,進了落腳的驛館。

史尚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妥當,驛館也專門為這三位準備好了一桌精致的飯菜。

種師中滿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問問蘇明這兩位了,誰知卻被蘇軾搶了先。

“遠之今日在揚州城裡看過這一番,做了什麼決定嗎?”

明遠想了想,道:“若是有可能,我想要做到兩件事:一是在揚州到汴京之間修築公路,以便利道路運輸。”

蘇軾一歪頭思索:“這難道不與運河漕運重複嗎?”

明遠一笑:“可以兩手抓嘛!”

在他看來,修築公路與漕運並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