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千萬貫(2 / 2)

也有人往茶館中那幅黑板望過去,那上麵字跡宛然,但大多是昨天的消息——戴朋興每天下午三點鐘才會更新上麵的信息。

於是這些海商便會遺憾地將視線轉開,看向茶館中的那枚自鳴鐘,按自己估算今日該在這間茶館裡耗費多少辰光。

這時,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進來,戴朋興一眼瞥見,便堆上笑容,招呼道:“老鄧!勞你久候了。”

說著將這人引到明遠這一桌來。

明遠留神看來人。

隻見他身上的裝束是海商常見的,上衣下裳,戴著巾幘。但是他膚色很黑,倒像是常年跑船的水手,又似需要親自下地勞作的老農。

最要緊的是,這身海商衣裳不太合身,好像根本不是這個“老鄧”自己的衣服。

老鄧望著明遠,似乎也在為明遠的年輕而吃驚,眼光中帶著猜測,慢慢將明遠上下都打量了一番,才有點遲疑地望著戴朋興。

戴朋興點了點頭,似乎在確認:對,就是這一位,沒錯。

明遠起身,拱手見禮:“陝西明遠,閣下是姓鄧吧,該如何稱呼。”

對方便通名,他姓鄧,名叫鄧宏才,是廣南西路合浦縣人氏,今次是頭一趟押著海船到杭州來。

明遠看一眼戴朋興,神色裡透著滿意。

戴朋興接受到了明遠的鼓勵,便也流露出得意的表情,喜笑顏開地起身離開,又去取了一件東西過來。

而鄧宏才深吸了一口氣,便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裹中取出一枚水囊,伸手擰開了水囊的塞子。

而戴朋興取來的東西也已經遞到了鄧宏才麵前,那是一枚通體透明的玻璃杯,顏色純正無色,宛若天然水晶一般晶瑩剔透。

鄧宏才顯然沒見過這個,盯著玻璃杯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將手中的水囊遞到杯口,慢慢傾倒。

從那水囊中流淌出色澤純正的金色液體,似乎比水的質地更要醇厚些,但又不及蜂蜜那樣粘稠。

鄧宏才往麵前玻璃杯中倒了半杯,就將水囊重新塞好,用滿懷期待的眼神望著明遠。

明遠提起玻璃杯,舉在空中,仔細觀察色澤,再將玻璃杯湊至唇邊,低頭飲了少許,而後閉目品味。

這過程中,鄧宏才一臉緊張的表情,膚色黝黑的一雙手不安地來回搓動。

明遠卻笑著睜開了眼,向鄧宏才點頭,道:“味道與去年的那一批一樣好。”

這鄧宏才帶來的,不是彆的,正是去年由豐樂樓引進,並且風靡整個汴京的“甘蔗酒露”。

鄧宏才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小郎君,您覺得這酒,還能賣上去年的價錢嗎?”

明遠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誠實地問鄧宏才:“說實話,我還不太明白,戴掌櫃告訴我說,您在這裡逗留了一陣,還未找到買主。這是為什麼?”

鄧宏才臉上一紅,歎了一口氣,道:“今年船隻北上時遇上了些事,到港便晚了。先是到的泉州……沒能賣出手,聽了一名海商的勸,現下到杭州來碰碰運氣。”

明遠回想了一下:好似是的。

去年豐樂樓是從中秋時就開始廣為宣傳這種“甘蔗酒露”,待他一個多月之後再嘗到,酒露已經不剩多少了。

“可是,我現在都還記得,去年汴京城裡,豐樂樓推出這‘甘蔗酒露’的時候,盛況空前,將這酒露炒到千金一瓶……”

“怎麼到了今年,鄧兄這酒,就買不出去了呢?”

鄧宏才聞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原委向明遠和盤托出,他們鄰桌忽然有一名海商走過來,向鄧宏才和明遠打招呼:“請問……小郎君手中這玻璃器皿,有貨嗎?”

海商對明遠手中的玻璃杯,興趣竟還要大過杯中的酒露。

明遠禮貌回複:暫時沒貨,但是南方的玻璃器皿廠已經在籌建了,對方若是有興趣,可以在戴朋興那邊留個聯係方式,將來玻璃廠有出產的時候雙方可以洽談。

等那打岔的海商隨戴朋興去了,明遠才將視線轉回鄧宏才麵上,用一種柔和且飽含關心的語調問:“是不是製酒的方子泄露了?”

這話似乎戳到了鄧宏才的痛處,這位看起來“過於誠實”的南方商人身體一震,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隨即羞赧萬分地承認:“確實如此。”

“我……我家祖上本是蔗農出身,積累了好幾代的家業之後,才開始慢慢嘗試自己製糖與釀酒……原本是想要讓鄉裡鄉親們日子能一點點好起來的,誰知道……”

按照鄧宏才所說,這甘蔗酒露是他們鄉最先製出來的,去年他鼓起勇氣,將這一批酒露用小船運到廣州港,在廣州搭上了一條大海船,先是將酒露運到泉州,在泉州終於找到了買主,將酒露全部出清,帶著錢回到廣西。

將錢分到每一家,父老鄉親都高興壞了。大夥兒一合計,覺得應當多製一些甘蔗酒。

於是大家夥將原本用來製糖的甘蔗,大部分用來釀酒,因此也多耗了些辰光。

最終鄧宏才帶著“全村的希望”,再次前往泉州。

但出奇的是,這次他隨船到了泉州,上一年原本約好的買主卻沒有依約到來。

這鄧宏才也是實誠,在約好的日子之後又等了十來天,才確認對方是真的不會再買他的“酒露”了。在泉州港一打聽,這才知道——

去年他們鄉裡製出的“酒露”,在汴京城大紅大紫。

消息一傳回泉州,立即有人找來了福建廣南一帶的蔗農,開始仿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