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繼周臉上難掩愧疚。
中年女人也就是杜雲麗沙啞著聲音,歇斯底裡的嚎叫,唾沫星子噴出來掛在嘴角上:“你知道些什麼,當年明明是我家濤子離著河岸最近。看見杜繼周衝過來,他拚命的呼救,哪怕杜繼周能看他一眼,我兒子就不會死。可他偏偏不管不顧,把我兒子撇在一邊,他為什麼不救他,他怎麼能不救他!”
王建設忍不住的說道:“當時那種情況,誰能顧得了那麼多,更何況繼周他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兒子死了,他兒子卻活的好好的。”杜雲麗一字一句,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狠辣:“這都是杜繼周的錯,血債血償,我也要讓他嘗嘗眼睜睜的看著孩子死在自己眼前卻什麼也做不了的滋味。”
作為局外人的宋逢辰卻覺得不可置否,“就為了這?”
杜繼周作為一個父親,在當時那種危急情況下,滿心滿眼全是自己孩子的安危難道有錯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聖人,就連宋逢辰自己都無法擔保在那樣一種情況下能做到沉心靜氣,麵麵俱到,舍己為人。
“這難道還不夠嗎?”杜雲麗痛哭流涕:“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
沉默良久,杜繼周開口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杜雲麗是杜繼周的隔代堂妹。
杜家以前也曾是一方望族,隻可惜子孫不繼,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杜繼周這一輩,各家自己都填不飽肚子,哪裡管得了其他。
杜雲麗是被她親生父母賣到她婆家去的,那是個人吃人的荒年,據說是換回了一鬥玉米麵,十五斤左右。
她婆婆是個老寡婦,為人尖酸刻薄。她丈夫是家裡的獨生子,比杜雲麗大了四五歲,從小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乾,不是個好東西。
隻是因為附近村子裡沒人願意把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所以他家才會選擇趁著荒年人命最不值錢的時候買個媳婦回家。
杜雲麗結婚之後沒少受罪,月子裡都得下地乾活。她口中的濤子是她結婚第六年生下的第四個孩子,前頭三個女娃剛生下來就都被她婆婆給處理掉了。
母憑子貴,有了這個兒子傍身,杜雲麗在婆家的日子總算不是那麼難熬了,起碼她婆婆和丈夫不會再隔三差五就打罵她。
對此,杜雲麗心滿意足。
誰能想到到頭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杜雲麗當時已經三十多歲了,因為常年下地乾活,風吹雨曬,活的比四十歲女人還顯老。
她兒子一死,她就被趕出了家門,在此之前還被她婆婆和丈夫聯手狠狠的打了一頓,落了一身的傷病。
她娘家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幾個歪瓜裂棗壓根就沒想過要替杜雲麗出頭,更是對她避之不及,還是杜繼周心裡半是不忍半是愧疚,把她接回了家照顧。
隻是沒想到杜雲麗會鑽了牛角尖,把過錯全都歸咎到了杜繼周頭上,看見杜繼周一回就破口大罵一回。
一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杜繼周忍無可忍,隻等杜雲麗身體好的快差不多了,就沒再管過她。
可現在,事情都過去七年了,杜雲麗竟然也就跟著恨了七年,臨死之前還想拉著杜繼周一家陪葬。
想起家裡麵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三個孩子,杜繼周心裡的愧疚頓時一掃而光。什麼血債血償,不過是杜雲麗的借口而已,她報複他的初衷,從來都不是因為她兒子的死,而是因為她現在悲慘的遭遇。
難道這些就都是他的錯嗎,杜雲麗為什麼不去恨她無情無義的婆婆丈夫,不去恨把她賣了的父母,偏偏就盯上了他。
杜繼周恨聲說道:“對,當初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可我杜繼周從不後悔。你心裡恨也好,怨也好,你儘管衝著我來啊,為什麼要對無辜的孩子下狠手,你怎麼就恨得下心。”
李孟坤漲紅了臉,無地自容。
“我怎麼就狠不下心,”杜雲麗慘笑一聲:“我都快死了。”
說話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拚著最後的一點氣力,猛地轉過頭,看向李孟坤,急促的吼道:“快,李叔,殺了那幾個小兔崽子,李叔,我求你了……”
宋逢辰繃直了脊梁骨,麵帶警惕。
李孟坤渾身一顫,不為所動。
“李叔?”
李孟坤閉上眼,哆嗦著嘴角:“佛家有言,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雲麗,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