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賣(1 / 2)

鬼使神差 道貌岸然 8517 字 3個月前

出賣

“子期學長此言不虛。文書這份活兒還是我來乾吧。”我用白酒認認真真地洗了兩遍手,戴上白紗口罩,鑽進了工作間。老揣十分積極地在一旁為我們傳遞工具。

虞子期隔著塑料布看了一會兒,忽然就笑了。我批評他不夠嚴肅,如此神聖緊張的時候隨便開小差。虞子期憋著笑意說:“不能怪我,你們現在這模樣跟食堂大導師發麵似的,就差在邊上支個蒸籠包。”

我懶得搭理他,繼續將注意力放回麵前的千年乾屍身上。因為長時間接觸空氣,包裹在粽子外圍的布條已經開始泛黃,邊緣處出現了大量褶皺。

戴綺思按住屍體的頸部上下摸索,很快就找到了結扣的位置。她叮囑我們說:“速度要快,沒有裹衣的保護,屍體很容易受到空氣中的細菌腐蝕。”

“要全部褪下來?”

“這是經過加密的雙麵文,兩邊要比對交叉,否則和亂碼沒有區彆,更彆提從中找到我們需要的信息。”她說著便不再發出任何聲響,全神貫注地開始剖解粽子身上的外衣。

克駑多將軍身上穿的這種布條狀壽衣又被叫作長樂衣,除了有防腐作用之外,更有長樂無窮的寓意,是悲者對死者往生的美好祝願。布條越細越長越發襯托死者的地位,屬於古代沙漠地區特有的喪俗。戴綺思解開盤扣結,雙手托住布條一頭慢慢地撥筍尋丁。我深知這項工程煩瑣複雜,握筆的手指居然微微顫抖起來。隨著半指寬的長樂衣逐漸鬆散,克駑多大將軍的真容慢慢地浮現在眾人麵前。與我料想中壯碩粗獷的男性麵孔不同,他的麵頰窄小,額骨突出,眼窩間距明顯寬於常人。

“這是人還是猴子?”老揣隻看了一眼,立刻挪開視線,“又乾又癟,黑乎乎的一團。”

“沒長毛就不錯了,哪兒輪到你挑模樣。”我迅速地記下了大將軍的麵部特征,心想墓裡的雕像都美化過頭了,沒想到降龍斬魔的克駑多大將軍居然長了一張猢猻臉;難怪死後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又裹麵又覆玉,

把自己整得如此金貴。戴綺思忙著破譯裹屍布上的經文,無暇顧及其他。我將紙筆塞給老揣,讓他繼續做記錄。

我一直好奇墓中的玉粉有什麼作用,便準備借機檢查,看看大將軍的牙口如何,是否有吞食寒玉的習慣。我探出兩根手指,按在他的咽喉處,雖然隔著手套,依舊能感覺到乾枯龜裂的屍體摸上去有多麼粗糙。在擠壓中,指尖忽然碰到一處堅硬的球體。我估計是陪葬的含玉,掰開他的下顎又連按了幾下,喉嚨口果然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我鬆開手指,夜明珠滑了回去。老揣看直了眼,忙問我它肚子裡藏的是什麼寶貝。

“夜明珠,主要用來防腐。”我對珠子不感興趣,抽出筷子插入乾屍口中,又發現它牙床磨損嚴重,但牙齒整齊光潔透著淡淡的珠光,一看就是假貨。

“象牙,下血本了。”虞子期不知什麼時候溜進了工作間。我說:“外邊連個把風的都沒有,你進來湊什麼熱鬨?”虞子期端著相機說:“手抄哪兒有相片來得快,我剛給大將軍拍了幾張證件照,減輕大家的工作負擔。”

戴綺思摘下口罩,接過筆記本和相機說:“資料收集全了,我現在就開始破譯。你們把屍體裹好之後放進怪骨坑,等米信豐回來自然明白怎麼做。”

虞子期翹起蘭花指,拎起半截裹屍布嫌棄道:“他媽的,幾十米的東西,從哪兒開始裹啊?萬惡的舊社會。”

“你看著我也沒用。平時光顧著跟粽子戰鬥了,誰有閒工夫研究它們那些花裡餘哨的喪服。”我對這種細致活兒也沒轍,恨不得直接挖個坑把屍體埋了,一了百了。

老揣說:“要不你們去幫小妹妹,這裡交給我,彆看我老揣長得粗,手工活兒還不賴。兒子的毛衣都是我織的。”他提起遠在家鄉的小兒子,臉上不禁洋溢出一股幸福的微笑。想到他此行孤注一擲,已經把性命拋在腦後,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

我和老揣開始悶頭整理布條。虞子期托著下巴,盯著大將軍的遺骸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

“說吧,又看上什麼東西了?”我歎了一口氣,“肚子裡的珠子就彆動了,萬一泄了屍氣,大家吃不了兜著走。拔幾顆假牙倒沒問題,挑裡邊的彆人也看不見。”

虞子期嗤之以鼻:“瞧你那點覺悟,我能看上他那兩顆破門牙?老子在思考正事。”

“說來聽聽。”

“你看啊,入殮的時候,粽衣肯定不是他自己套的。可誰會閒得蛋疼在裹屍布上描那麼詳細的地圖?怪骨上已經有了五篇詳細的墓誌銘,就差連大將軍幾歲開始尿炕的事都記下來了。粽衣上還有什麼好寫的?”虞子期低頭看了看乾屍,以一種審視的態度繼續說道,“再瞧這老小子尖嘴猴腮的模樣,估計生前也不是什麼好官。都說一兵吃三糧,咱老百姓肯定沒少受他的奴役,指不定還強搶民女。”

“不會吧。”老揣回憶道,“我記得有篇頌德賦,專講克駑多血守梓牙、愛民如子、清正廉明的故事。”

我聽他提起墓誌銘,這才想起自己至今沒有仔細過那五篇重要的賦文。

“我出去看看,你們給它湊合裹兩圈就得了。咱們回頭還要找古城遺址,科研保護的工作等小龔同誌回來再做補救也不遲。”我擱下手裡的活兒,掀起塑料簾,還沒來得及走出工作間,就聽老揣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尖叫。

我迅速地回過頭,發現老揣已經跳到了虞子期身後。虞子期手裡舉著裹屍布,一臉迷茫。我望向老揣,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跟見了鬼似的,臉色暗得可怕,牙齒不停地打著戰,發出“咯咯”的響聲。

我瞥了一眼床上的乾屍,心中“咯噔”一響,渾身的血液幾乎在同一時間衝向了大腦。插在屍體嘴裡的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而原本應該合攏的嘴巴,此刻如同脫臼一般張得巨大無比。我屏住呼吸走上前,一手捂在它的眼瞼上,一手托住它的下顎使勁推回原位。這個時候,虞子期已經握起了桌上的榔頭,他動了動腦袋示意我躲開。我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的大粽子,慢慢地鬆開了雙手。

我們三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生怕一不留神被粽子啃了。我腦中陣陣發麻,始終想不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大將軍的屍體早就風乾僵化,肌肉和關節部分退化嚴重。要說起屍傷人,那在墓裡的時候早該發威了。可筷子不會自己憑空折斷,工作室裡除了我們三個大活人,就隻剩下床上的大粽子。如果不是它,又會是誰?

虞子期攥著榔頭上來要砸,我攔著他;兩人觀望了一陣兒,並發現沒有起屍的跡象。

“怪了,”我拔出剩下的半截筷子,切口整齊利落,既不像彆人折斷的,也不像用牙齒咬斷的。“你看清楚了沒有,怎麼回事?”

老揣半趴在書桌上,看著我手中的筷子,飛快地搖頭說:“沒看見,我抬頭的時候它已經變樣了。這,這,這咱們是不是要遭報應?”

“彆亂想,你先出去,我和虞子期收拾這裡。”我揮手讓開一條道,老揣毫不猶豫地鑽了出去。虞子期高舉榔頭說:“一不做二不休,砸爛拉倒,省得大家費心。”

虞子期隨手丟下榔頭,然後和我一同,將乾屍捆成了名副其實的“大粽子”。我們一前一後抬著乾屍準備往外搬,不料屋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米信豐在秋心泉沒有朋友,是出了名的米新瘋。一大清早,誰會忽然造訪他的陋屋?我正想著如何應對,整個門板激烈地震動起來。外麵的人似乎在下一秒即將破門而入。

戴綺思抱著一大堆文稿,朝我比畫道:“情況不對,快撤。”我和虞子期幾乎同時鬆手,大將軍狠狠地摔在地上。可眼下哪顧得上什麼文物不文物,滿屋子都是盜墓的證據,如果在這兒被逮住,足夠我們死一百次了。

老揣率先爬上了窗台,可他手腳不便,動作十分遲緩,急得我上前踹了一腳,他大叫著直接栽了出去。我翻身上窗,習慣性地回頭檢查了一眼,卻發現原本倒在地上的屍體正扭著頭,死死地盯著我們逃離的方向。

我心中大駭,但情況危急,管不了那麼許多。我毫不猶豫地跳下窗台,落地的瞬間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站穩之後隻見老揣雙手抱頭,跪在地

上,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四名全副武裝的戰士端著槍死死地守住了小巷兩頭的出口。我再回頭,大門已經轟然倒地。麵對真槍實彈的戰士,戴綺思和虞子期並未多做掙紮,老老實實地舉起了雙手。我和老揣被押回小屋,沒過幾分鐘,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走了進來,定眼一看,正是米信豐口中的老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