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善來客(2 / 2)

鬼使神差 道貌岸然 7047 字 4個月前

提及牆麵上的彩繪,沙老師的臉上浮現出一股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個時

候,他那倆學生適時地打開了隨時攜帶的探照燈,一左一右站在壁畫麵前。經過精細打理,石灰早就被清得一乾二淨,地上積了半寸厚的白麵兒。我環視左右,忍不住想問那些清理牆麵的人都上哪兒去了。但沙老師此時已經站起身,走到了壁畫麵前。

出於好奇,我迫不及待地尋找起祭台頂端供奉的物品。不料突破雲層的石柱畫風陡變,與安詳*的祭祀風味截然相反,柱身上描有各式張牙舞爪的惡鬼,慘白色的人形骷髏漂浮在空中,圍繞在祭台周圍,冉冉升起。順著石柱再往上,總算看到了藏在牆壁頂端的龕籠,上麵供奉的正是我們找尋已久的雙耳黑陶瓶。我心說攤上大事了,急忙移開視線,假裝觀察壁畫中的其他部分。我和虞子期來得匆忙,當時隻看到了宣法僧跪拜誦經的片段,上百平方米的畫卷如今赫然展現在麵前,一時間目不暇接,不知道該從哪裡看起。

郭半腿算半個行家,看著牆麵說:“沒了保護層,最多半個月,這些壁畫就會腐爛剝落,可惜壁畫麵積太大,不然帶出去起碼能回本。”

“梓牙城,榮於一粒沙,毀於一粒沙。你們知道嗎?梓牙城是龜茲人口

口相傳的榮沙之城,在這裡,誕生過一位神靈。”沙老師聚精會神地描摹著牆壁上的畫。他懷抱探照燈,直勾勾地盯著左角頂端上的組圖。畫中有散發著光芒的沙粒,以及無數跪拜的人,他們有的衣著襤褸,有的珠光寶氣,有的肚肥腰圓,有的骨瘦嶙峋。每個人都帶著敬畏的表情,跪在一粒小得幾乎不存在的沙石麵前,氣氛說不出的詭異。我對鬼神之說始終持有保留態度,要說鬼打牆、活見鬼的事的確沒少見過,可冷不丁跟我說神仙,太他媽的唯心主義了。我狐疑地打量沙老師,被他眼中狂熱的光芒震懾,總覺得他已經走火入魔,重度晚期,救不回來了。

隨著他富有渲染力的解說,我大致對圖中描繪的故事有了一定了解。曆史上,梓牙城曾經有過二十四次大遷徙。每一次遷徙的原因,都和地脈有關,也就是圖中的沙礫。這種習性與逐水追季的遊牧民族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梓牙人追尋的並非是自然的饋贈,而是一粒被神化色彩渲染的沙礫。我個人對此持保留態度。雖然中國曆史上,有許多城市的興衰與風水地脈有著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如此頻繁,不斷遷徙變化的城市我從未聽說。這種近似病態的執著,隻能用信仰崇拜來解釋。

“我們所在的梓牙,是龜茲曆史上的最後一座,也是時間最長的一座。”沙老師回過神,語氣正常了許多,“你說的東西,恐怕就是梓牙人常年來一直追尋的沙礫。勸你彆抱什麼希望。知道這裡為什麼荒廢了嗎?沙泉枯萎了,他們被遺棄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辯駁:“藝術創作往往帶有誇張、渲染的成分,你口中的沙礫,類似於一種精神層麵上的追求。古梓牙人視為神跡,世代追尋地脈中的沙礫安邦立命,並不代表它本身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來之前,我研究過一些史料,進來之後也看到了很多實例,梓牙城的衰落,和過度開采、河流改道有著密切的關係,絕不是所謂的神罰。這種說法太荒謬了,枉你還是一個老師。”

“小餘同誌,你有信仰嗎?”沙老師推了推眼鏡,很嚴肅地看著我,“也許你沒有,但他們有。在梓牙人的眼中,你的說法才荒謬至極。俗話說客隨主便,如果你不能尊重他們、理解他們,那還留下來乾什麼?”

“**就是我的信仰。”我毫不猶豫地抨擊了沙老師的言論,“一直是,並將永遠是。”

沙老師充滿憐憫地看了看我,背過身去不再說話。郭半腿聽糊塗了,他拍拍手,眯起眼睛說:“吵這些有個蛋用,能當飯吃?書都讀狗肚子去了。這畫又帶不走,你們研究得再仔細都是扯淡。等那倆兔崽子回來,咱們準備下地宮,好東西都在裡邊等著呢。這趟能不能光宗耀祖,全看下邊嘍。”

說著說著,鐘全和三狗歡蹦亂跳地走了出來。“郭爺,收拾妥了,一個都沒跑了,全撂底下了。您來過個目唄。”他們身上沾了血,說話帶著喘息。

我大步衝向虞子期他們藏身的地方,兩人完好無損。虞子期見了我,幾乎要跳起來:“外麵內訌,大好時機,快走。”

我苦笑道:“早就暴露了,現在跟他們拴在一條繩子上。待會兒彆露餡,他們還不知道咱們的底細。”

虞子期沒有追問,估計自己心裡也琢磨得七七八八。來不及細交代,其

他人魚貫而入。郭半腿蹭到佛像邊上,不清不淡地向虞子期和昏迷中的老揣打了個招呼。沙老師那夥人看也不看,徑直走到了地宮入口處。三狗忙著邀功,指著地上的屍體說:“郭爺,您驗收,兵大頭的死黨都在這兒呢。”

郭半腿點頭,蹲到沙老師邊上,迫不及待地詢問入地宮的吉時。虞子期拱我說:“怎麼讓一個酸秀才搶了基本業務?”我說:“你少嘚瑟,現在就怕賊惦記。”虞子期看了看這夥盜墓賊,借口查看老揣病情,拉我到一旁絮叨。

“敵我懸殊,勢同水火,餘學長你可想好了,咱們真的不需要戰略性撤退?”

“子期凱旋同誌,戰事吃緊,同胞的性命危在旦夕,這個時候我們不應當考慮個人得失,向前衝,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可怕,也最脆弱!”我簡略地介紹了一遍大殿裡發生的變故。虞子期心裡有了數,神色輕鬆了許多。

“那老揣怎麼辦?他這個模樣,肯定不能帶到下麵去。”

“按咱們本來的計劃,他留在原地。我們跟郭半腿下去,找到東西立刻撤。時間拖得越長,對咱們越不利。做好心理準備,下去之後可能隨時要動刀子。”

郭半腿言語間曾向我打聽來路,我守口如瓶,對戴綺思的存在更是絕口不提。他心中有猜忌,沒有搞清楚我們幾個的底細之前,不會輕易翻臉。但地下世界變數極多,必須時時提防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凶徒。

我本想儘可能多爭取時間與虞子期詳細商討計劃,不料話到一半,後背驟然發涼,我轉過身,發現那個叫小四的男學生正躲在黑影中,兩隻透亮的眼睛,毫無顧忌地盯著我們兩人目不轉睛。不用說,自然是沙老師安排盯梢的。他神色專注,見我回頭,嚇得吐出了舌頭,急忙跑到老沙身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沙老師手裡捏著本半舊的手抄本,見事情敗露,一點臉紅的意思都沒有,居然還心平氣和地衝我們點頭微笑。我想起剛才討論到一半的話題,就起身朝他走去。沙老師把書卷交給旁邊的學生,迎身站了起來,打量道:“二位聊完了?咱們上路唄。彆

讓其他人等久了。”我這才注意到,郭半腿已經帶著他那兩個新的手下消失了。嘿,這老東西還真是要錢不要命,居然自己打頭陣。前麵有人探路,我自然沒理由阻攔。跟他“嗬嗬”了幾聲,矮身鑽入了地道。

地宮入口原本封有混雜著樹根雜草的青泥,磚道頂層與四壁塗滿了極度易燃的動物油脂。我不經意間粘了滿手油膏,慌忙蹭在衣襟上,心中不禁後怕。為了節約電池,本來打算帶火把下來,後來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木料隻好作罷。虞子期跟在我後麵,唏噓說:“虧得沒帶明火,要不然哥兒幾個虧大發了。”

“看來梓牙人民在封閉廟殿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古時候可沒有其他照明設備。假設入侵者打開了地宮入口,那下一步可想而知。”

虞子期點頭稱是:“夠狠的,這一把火要是燒起來,彆說地宮裡的東西,弄不好整座城池都得跟著遭殃。他們這是鐵了心,要跟敵人魚死網破。”